是谁把童年遗忘在林子里?童年是一刹那的,此生也是一刹那的。我们在这一刹那间,能完成多少,能完成什么,都不一定能自己说了算的。

近来特别忙碌。人一忙,心也就慌了。无法静下心来,无法画出内心的本来风景。总有一丝的负罪感,仿佛对不住自己每一天的呼吸,也辜负了这一回活着的意义。这么说似乎严重了,但我若是多时没好好画一幅自己的画,一幅没有目的的画,我真的会感到心很慌的。那种慌,就像是迷失在找不到方向的丛林里,且最可怕的是,我们会逐渐接受了这样的迷茫,然后习以为常,反而就遗忘了曾经努力走出来的方向。

大嘴鸟是我们那一代人的记忆坐标,指引我们轻易寻回曾经纯真无邪的岁月,那是我们的幸运。虽说岛上的大嘴鸟游乐场都已淘汰,我却宁愿相信它们并没有完全消失,而只是被遗落了,遗落在某个时光也遗忘的林子里。我在此时此刻完成了第三幅的大嘴鸟,我找到它了,原来就在画作里。

然这轨迹留下来了,又是为了什么?是想证明这一遭走过来并没有白费?或则只是想让自己一直的努力显得有意义?就算我们什么也没留下,那是否表示此生就此落空?我们这么多人同时来到这世间走上一回,你我的故事淹没在78亿人的传奇之中,能荡漾多少涟漪?掀起几番波澜?我们不知为何而来,也不知为何必然得走。总之是,我们已经来了,已经粉墨登场了,至少就有责任得把这出戏演个尽兴。

这算是我第三幅正式以大嘴鸟游乐设施为题的画作了。大嘴鸟,准确的叫法应是鹈鹕,本地人则习惯直接叫作Pelican Playground。其实,就算是英文名称pelican,也不如pigeon鸽子、parrot鹦鹉、penguin企鹅等为本地人熟知,更遑论中文名称鹈鹕了。难怪我们都倾向接受脱口而出的“大嘴鸟”,听起来有点笨拙,却足够形象且生动,有生活的草根气息,符合孩童的语汇水平。

是谁把童年遗忘在林子里?童年是一刹那的,此生也是一刹那的。我们在这一刹那间,能完成多少,能完成什么,都不一定能自己说了算的。就算什么都没完成也没关系,至少尝试了。

所以我总是不断地画,就好像年少时我不断地写,不是创作文章,而是爬梳紊乱思绪的日记,为自己而写不为他人而著。同样的,而今我选择了画画,画自己内心看到的天地,一幅接着一幅,铺成了自己正在前行的道路。这些都是我为自己而画的,也不知是不想停,或则是不能停,一直画一直走,到最后拼凑在一起,就是我这一生留下来的轨迹。

这倒让我心中萌起了疑问:不知当初游乐设施的规划者,在选取动物造型时,因何采用了本地人较不熟悉的鹈鹕?但想想,就算我们一辈子都没听闻“鹈鹕”或pelican,也影响不了我们对大嘴鸟的难忘。我们难忘的正是那张大嘴,如一半的圆月如小船,如一口开心的大碗如摇篮,永远空在那儿等着我们用欢笑声来填满,也永远守在那儿作为我们玩累了的避风港。

其实创作此幅插画的念头,已萦绕脑海多时。第一幅大嘴鸟的画作完成于2015年底,画了满天星空,小孩坐在大嘴鸟顶上点着烟火棒;第二幅完成于2018年头,画了近黄昏的天空,小孩坐在大嘴鸟上垂钓,渴望捕获世间美好。本以为不想再画了,直到不久前为了某项目在网上查找图像资料,看到了一帧国外荒废游乐设施的照片,一座大象造型的破败溜滑梯,锈迹斑驳,遗落在寂静的秋林里,只剩枯叶荒草与之为伴,曾经嬉闹欢快的童年都到哪儿去了?他们可都还好?顷刻间,内心隐隐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