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近,才知道中国把那些密密由头包到脚的防疫人员称为“大白”,名字灵感据说来自漫威人物Baymax,不但街坊这么叫,连官媒也从善如流使用。纵使形象有七分相似,亲戚可不能乱认呀,漫威明明是美帝荼毒天真老百姓的精神鸦片,若无其事洋为中用,太有危害民族感情之嫌;何况挺身在前线工作的公务员职责非常神圣,以洋人名字呼唤他们,就像称观音娘娘为圣母玛利亚,或者叫孔夫子他老人家耶稣,究竟成何体统?
阅读动态清零报道,除了肯定百分百无望超英赶美,处境有多恶劣毫无概念,那堆数字被列入“新增本土确诊”“新增无症状感染者”及“境外移入”栏目,已经令习惯每天只需关注法国政府一口价的愚民头晕,此外还有“社区筛查”“主动就诊”和“风险人员”等分类,我的妈呀,又不是曹雪芹写《红楼梦》或者普鲁斯特写《追忆逝水年华》,何必分得这么细?一席家宴一块玛德莲饼,由切菜用什么刀、生蛋那只母鸡羽毛什么颜色也细说从头,难道希望勇夺诺贝尔文学奖吗?粗枝大叶的法国卫生部,想都没想过报告要这样呈现,上海不是有个法国大叔以自己的方式表演一哭二饿三上吊,冲出家居铁笼在街头用三种语言嚎叫“我要死”吗?以法民的脆弱和任性,假如老板下令每日公布疫情,格式必须与中国看齐,恐怕公务员会集体跳艾菲尔铁塔。
西方落后国家如法兰西,这类白衣天使十分罕见,我去政府疫站打了三针,一次也没遇上全副武装的大哥大姐,他们甚至最基本的护士袍都懒得穿,任由短袖T恤露出的玉臂爬满Omicron,下班后有没有即时全身消毒才回家男欢女爱,真是天晓得。视频出现的大白,令我想起杜鲁福唯一科幻片《华氏451度》的firemen ——别误会,不是老到连“消防员”都不记得怎么写,戏中那些并非救火员而是烧书员,未来美丽新世界读书藏书皆犯法,他们收到举报就立刻出动,合法执行焚书任务。听来匪夷所思?一处乡村一处例,洋鬼子目测远方封城锁镇,也有误闯Ray Bradbury小说错觉哩。
遥望魔都一个多月来种种现象,戏迷想象力干塘,唯有通过囤积记忆库的电影解码。譬如见到办公大楼改装方舱,立刻为画面找到两生花,贾克·大地1967年拍摄的《游戏时间》,斥资在巴黎郊区搭建摩登城市,嘲讽现代人冷冰冰的生活模式,预告的正是隔离。而清零的执着,和马徐维邦在《麻疯女》描绘的原始民间迷信简直一脉相承,身有暗病的女主角新婚之夜拒与老公行房,因为担心会把隐疾过给无辜者——不过听闻上海人十分开通,绝对不像英国人一般疾呼No sex please, we're Brit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