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代末一批文化人避难昆明,不时聚会弹琴唱曲,擅长唱昆曲写书法的张充和向古琴大师查阜西学古琴。她晚年回忆:“古琴太难了,我只学了一首入门的《良宵引》就没能继续下去。”查阜西也向她学昆曲,张充和记得:“他学昆曲是马马虎虎的,没学几个曲子。”作家严晓星在《往事分明在,琴笛高楼》书中记载两人的琴曲之交。
那只是介于两大政治运动之间的短暂宁静。文革期间,许多文化人生死未卜,1970年代初张充和听说查阜西已死,赋词《八声甘州》纪念老友:“负高情,万里寄寒泉,珍重记前游。但拂尘虚弄,琴心宛在,琴事长休。”两三年后才知道查阜西还在世,“喜极”,再赋一首《八声甘州》:“喜佳音万里,故人犹健,疑谶都休”。再过两年查阜西收到张充和来信,附两首《八声甘州》手抄稿,查阜西非常感动,亲自手抄,还做了注释。他年事已高,回了一两封信,“来书已几度回环阅读,兜来旧游光景,欲骋宣笔下,竟衰不能作。”不久后脑溢血去世。张充和再赋《八声甘州》追悼老友:“怅泠泠七弦,凄凄一代,千古悠悠。”
日本作家吉井忍在国外生活20多年后回到东京,租住小小房间,每天傍晚会练习三味线,也找老师上课。读她文章,仿佛黄昏斜光下一人专心弹奏,弦音回荡。她当然不是演奏家,朋友常问她,为什么还学这个?她说只想每天有一段自己的时间,小时候母亲好不容易为她建立练琴的习惯,如今独自生活,三味线是个陪伴。
张充和抄写过《长生殿。弹词》昆曲谱赠送查阜西,唱词直行,工尺谱斜写,是书法精品。他们先后离开昆明后继续书信交流琴曲。任职航空公司的查阜西1945年到美国考察业务,朋友提醒他带上古琴,他随身携带宋琴“寒泉”。美国那一年,他在一些学术单位演奏推介古琴艺术。要回国时发现行李太多,只好把琴寄留朋友处。1948年张充和结婚,赴美定居。查阜西想起那把“寒泉”,交代张充和去找他的朋友,那是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查阜西学昆曲“没学几个曲子”,当年那幅《长生殿》昆曲谱却始终保存,张充和只弹几首古琴小曲,“寒泉”一直留身边,几十年友情。
短暂加入过一组音乐玩票,说不上是什么排练,听乐声追看乐谱,每次聚会,难得的几十分钟。唱片、CD普遍后,听惯演奏家高超的音乐演绎,可是有时邻里传来的练习钢琴声,也是另一种好听。
新中国成立后查阜西致力推动古琴艺术,瑞典汉学家林西莉1961年到北京留学,参加了北京古琴研究会,2006年她出版《古琴》一书,记述研究会的人与事:“我们那间朝南大屋,光线透过窗棂照进来,隐约听到管平湖的琴声和查阜西的萧声,他俩正在为古曲打谱。有时他们会中断一下,听到他们激烈的讨论,然后又继续弹下去。在那里我感觉到一阵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