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海凡来说“文学总是滞后,运动结束了,故事才开始。”

海凡说:“雨林,无论她曾经怎么被轻忽漠视,但她一直都在那里。她巨大,‘青苍而潮润’的背影,也许那是一段悠远的岁月,是曾经的故乡,抑或是奋斗的青春,和不可触及的憧憬。”

这句话似乎可以拿来和马华作家、学者黄锦树对他的评价一起咀嚼。

海凡受访时说:“在2015年那一刻(使用海凡之名),我决定再回头书写,是觉得有一些话三十几年后还想说。我们当年那种朴实和炽热的情怀,不要被余生的琐屑、庸碌所掩埋;那一群人的经历不至于被曲解,被遗忘。我分享我的接触、所见和理解。我的重点不在申辩而在呈现。然后在书写过程中,渐渐地才体会到,这是一次回望,更是一次反思和学习。”

小说集《可口的饥饿》以过来人经验,巨细靡遗地展现游击队在雨林中的日常生活,获选《亚洲周刊》年度十大小说,也入围2019年的花踪文学奖马华文学大奖。此后,他以海凡之名陆续出版散文集《喧腾的山林》、小说集《野径》,新书《雨林的背影》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现已由马来西亚有人出版社推出,在新马华文书店上架。

文学总是滞后

长篇小说《雨林的背影》出版在即,海凡/辛羽受邀参加第三届早报文学节,决定从笔名/身份问题谈起,借文学的棱镜散射现实的复杂光谱。

海凡在《雨林的背影》中加入空间意识,马来半岛热带雨林于他具有重大意义。海凡说:“就那场游击战争而言,广袤的雨林是重要的依托,她复杂的地貌,提供部队掩蔽,迂回的活动空间;丰富的野生动植物,一定程度维持着战士的生存。漫长的岁月,没有雨林的庇护,这场游击战争的坚持近乎不可能。”

 

或许是鉴于马共前游击队员身份较敏感的缘故,2022年早报阅读版刊登《走过马共年代 借游击队经历 海凡聚焦写雨林》专访文章之前,辛羽与海凡是同一个人这件事,在报章上往往被模糊带过,尽管当事人之前曾在马来西亚的一场演讲中谈及两个笔名的问题。

《雨林的背影》将故事设定在1989年签订和平协议前夕,部队解散之后。

雨林的丰饶为野生动植物提供无限生机,对一般人而言,雨林是地球的绿肺,但在发展的洪流,在气候变迁的面前,雨林首当其冲,世界各地雨林面积正不断缩小,物种的生存受到威胁。

《雨林的背影》是海凡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有人出版社提供)

海凡于1976年离开新加坡到北马加入马共游击队,13年后《合艾和平协议》签署,马共结束了多年的武装斗争,游击队成员到泰南边境生活,之后陆续有人重返新马原籍地,海凡也于1992年获新加坡政府接纳,重返故乡开启新生。

马共书写如今似乎热门

黄锦树、张锦忠主编《夕阳之歌——马共小说选》即将出版。(有人出版社提供)

马共是东南亚历史不可回避的过去,如何处理这段历史及其影响,在新马华文文学已是重要主题。从金枝芒、驼铃、贺巾、流军,到小黑、雨川、梁放、黄锦树、黎紫书,马共书写散射在文学光谱的不同位置,甚至写作后浪也对此题材跃跃欲试。2022年花踪文学奖马华小说组的评审便曾指出,入围决审的作品有不少触及马共议题,展现了新人的野心。

海凡因为局内人的特别履历,重构了细致的马共经验,那么是否局外人就丧失了书写马共的资格?

早报文学节海凡QR码

黄锦树与张锦忠主编的《夕阳之歌——马共小说选》即将出版,这本书收录了海凡的短篇小说《野猪》。黄锦树认为,迟至1976年才上队的海凡因为几乎错过了马共史上所有大事(除了它的解体),因而能够更具备文学观念,不囿于党的教义,不那么“现实主义”,把马共小说带入反思的阶段。

至于书写的原因,海凡说:“我们几十年身处异域,虽然那是一个悬置的时空,却也演绎着人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我们在那里试图实现我们的人生价值。当我想从比较深广的时间及空间,去审视和呈现这场运动,写一个长篇小说就成了创作的希冀了。它能有较充分的篇幅,表现一个异质,却符合历史逻辑的集体生活的图景;抒写一条道路走到尽头,集体解体,个人回归时,对个体在精神意识层面上的冲击。这样的情感经历并不普遍,犹如在独立后几十年的和平背景下,战争也很特殊。但它又是时代不应略过的事实。我用这个方式来回应历史。”

对此他说:“文学是人学,人的情感有其共通之处,这是局外人也能写,并写好马共小说最根本的基础。”

超越意识形态,诉诸于文学性,是让海凡作品脱颖于以往现实主义马共书写,受到文坛与学界关注的主因。

棱镜的折射,辛羽海凡和乡野雨林城市 主讲:海凡 主持:林康 6月1日(星期四) 晚上7时30分至9时 Distrii Amphitheatre(9 Raffles Place, Republic Plaza Tower 1 level 2, S048619) 报名:https://go.cityreading.sg/haifan2023

超越意识形态,诉诸于文学性,让海凡作品不同于以往的现实主义书写,把马共小说带入反思的阶段。辛羽与海凡是同一个人,这回参加早报文学节,他要从笔名/身份问题谈起,借文学的棱镜,折射现实的光谱,回应历史。

黄锦树指出,海凡“近期作常借物(飞禽走兽,虫鱼草木)以叙事、抒情,显然他相当理解,所谓的‘现实’其实都是重组过的。老一辈的马共,即便幸存到和平之后,既然一辈子都赔上了,只能‘青春无悔’。偶然闯进的迟到者则不然,因参与的时间短到像‘上山下乡’(十多年),被迫回到资本主义社会后,有余裕反思,那十余年的消耗到底值不值得?一场徒劳的革命,到底给自己有限的生命留下了什么?即便和平协议后返新,‘得以重新回返新加坡’这件事对某些老左而言,必然意味着‘背叛’。苦涩的《野猪》,没有答案。海凡的写作,可以视为他企图为自己的革命经历,重建意义的尝试。借由不同的物(动物、植物)展开,那物提供了反思的距离,避免党意的陈腔滥调。那都是特定存在情境的隐喻,可以让作者从水泥硬块般的意识形态里抢救文学。”

新千禧年他以辛羽为笔名发表创作,活跃于本地文坛。2014年一本名为《雨林告诉你:游击山头和平村里》的小书由马来西亚文运书坊出版,作者署名海凡。这是他在部队里写歌词时候的笔名,出版这本小书本想总结一个人生阶段。因缘际会,马来西亚作家黎紫书读到这本书,偶然得知海凡就是辛羽,与他长谈,勉励他继续创作,因为他有着别人没有的经验,促成了2017年在马来西亚有人出版社出版《可口的饥饿》。

海凡指出,当年和平村里一共有22名新加坡籍的前部队成员,小说中就有这样一个角色,其中若干细节不免和作为新加坡籍的小说作者海凡自身有些交集与投射,一些素材也来自海凡的《倘若雨林有知——和平村日记》。不过他强调,那个小说人物“纯粹以小说手法塑造,并非作者的化身。”

海凡说:“这是十分令人鼓舞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马共曾经是一个忌讳,一个敏感课题,被笼罩在浑沌的历史烟尘里。而时代终究在前进,另一方的叙事有了呈现的余地。这是开放、开明社会的一个标尺。文学借助各种挖掘,各种拼接,使这段长期被掩埋的历史有了纵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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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凡也注意到,马共书写如今似乎有点“热门”,无论是局内人(金枝芒、贺巾、海凡)或是局外人,已经累积一定数量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