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团12年来标榜为华语剧场,九年剧场素来重视语音元素,在《等待观众》中也不忘玩味语言文字,尤其字幕。字幕本是事前设定,依照剧本规则而移动的客体,但在本剧,它竟也有了自由意志,能与演员即时对话。而A、O两人以字幕为背景,念出戏剧的意义时,一时难以分辨,究竟是演员的嘴巴控制字幕,还是字幕控制了演员的嘴巴。这令人想到近年崛起,看似无所不威胁、无所不冒犯的ChatGPT。从今以后,艺术的意义在哪里?人工智能可以代替艺术家写出伟大史诗或剧本吗?《等待观众》暂且将球抛给了观众。
其实你也可能被冒犯:除了文化部和赞助商等利益关系者,两人声称都请了一般观众。一般观众就是没利益、没关系?观众请了,但来吗?如果没有观众,戏剧还存在意义吗?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演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以各种造型和形式反复演绎剧中经典台词:“明天,明天,再一个明天……我们所有的昨天,不过替傻子们照亮了走向死亡的道路。”告别作还撞戏何其尴尬,A无奈问O,为什么非得演莎士比亚?O反问:其他剧,你的观众认识吗?
SIFA总监娜塔莉·亨内迪格(Natalie Hennedige)曾在受访时提到,节目命名正是来自《麦克白》这段虚无主义的独白。她说:“舞台上的演员构建了生命、死亡和时间的反思,而戏剧让观众怀着悬念聚在一起,期待受到艺术的感动。”
因为戏剧的约定,观众愿意进场做暂时的傻子(往往要掏钱),忍耐隔壁观众的廉价香水味或阴魂不散的咳嗽声,只为听戏子说故事。而剧场自存在以来,长久地吸收演员的泪水、汗水和心跳声;故事的起承转合,戏子和观众的情感流动,皆在这里发生。
玩味语言和字幕
剧场空间是否有自己的声音?九年剧场在2024年新加坡国际艺术节(SIFA)上呈献《等待观众》,邀记者事先观看总彩排,甫开场时隐约听见音乐回荡,字幕开始现身。一座即将拆除的老剧院,两名演员A和O分别预订了场次做告别演出,却发现彼此撞档期、撞内容、撞观众。矛盾张力是戏剧的重要元素,两人在推脱、争拗和协商中完成了彩排,只等观众入席——这次不冒犯,只等待。
《等待观众》是SIFA委约制作,属于“明天,明天”(Tomorrow and Tomorrow)系列的节目之一。全剧仅两个角色,A和O分别由剧团总监徐山淇和艺术总监谢燊杰饰演,谢燊杰同时是本剧编导,徐山淇是监制。一人一个行李箱就能备齐道具,辅以简约的灯光和字幕设备,这场制作可说是轻盈便携。但从内核来看,这是《等待戈多》的创意延伸,也是剧场创作者写给剧场和观众的情书,对剧场前世今生的注脚——至于是否预言未来,暂留悬念,端看“利益关系者”或“没利益关系者”的抉择。
看荒诞剧,期待的不是无聊的笑过就忘,但也不要沉重的苦情卖惨。忍俊不禁中感到悲凉丝丝渗透,《等待观众》是那样。两人在受访时,也谈到这部原创作品在未来重演的可能。期待它能饱含更多新加坡本土元素,走出海外。
实际上,“明天,明天”系列节目也在史丹福艺术中心上演,要求剧团充分运用空间的特性,让作品呼吸。同时,该系列采取订金预约制,观众留票时须支付20元,但只要到场看戏便可取回订金。直接又间接地,谢燊杰和O的台词和现实中的取票制度做了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