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旅行要带上一本书,就带《月亮、小船和荒诞故事》吧。它像一张旅途歌单而调性近似王若琳的《破烂酒店》(Hotel La Rut),可以从一而终,也可以随机播放,反正在开启的瞬间便已入席,静待剧场掀开序幕。
当时外婆已年过八旬,还罹患失智症。可想而知,即使旅程安排是头等舱、五星级饭店、一流百货公司,对当时年轻的外孙女来说,仍是艰巨任务,在出发前已经后悔莫及。都市生活不由自主地追求最快、最方便、CP值最高,旅行偏偏会有例外和任性。当时身处联络他人还要使用酒店公共电话的年代,从硬币和电话卡几乎成为文物的今天看来,这些无可奈何的延宕和不便,让旅游有了另一种打开方式。当然,老年人的任性和执着也加了一味,且正因为外婆年纪大,想要活得不顾他人眼光,总带着一份优先权。
陈欣蓓善为故事结尾,这或许也是旅人必备的技能。而荒诞故事中总有调侃和讥讽:《佐拉女人的一天》嘲笑旅人在离开旅社前眷恋不舍的热情说辞,明明尤其擅长分别。旅人的目光经常是他者的凝视,在假期结束、登上飞机前,时间就是最重要的物尽其用。那么,当地的正义、土地问题和女性主义和旅人有何关系?
旅游有各种打开方式,旅行文学也有不同的风格和载体。你有没有试过带长辈旅行?而且是带公主一样的长辈出门,其中的挑战难以想象,作家却将之化为俏皮巧妙的散文;另一本灵感源自作家周游列国经历的小说集《月亮、小船和荒诞故事》,调侃机警,同样引人入胜。
《大西洋远征》解释一种旅行目的:世界上每一个地方都是佐拉,至于为什么来到这个佐拉,而不是另一个佐拉,不过是随机而已。就像女巫般的索拉娅,双胞胎兄弟瑞安和利安,去过爱尔兰54次的小老头,他们的人生和旅人看似不搭边,只因相遇的碰撞交汇多了一些些不同意义。
《带外婆公主去伦敦!》把旅途中可能更放大的世代冲突,俏皮巧妙地描写出来。我们看长辈不再总是脆弱易碎、出让博爱座和需要照护的对象。因为难得旅英,而且很可能是人生中最后一次,外婆在旅途上极致实践“一期一会”的哲学。酒店的管家提姆为了消解这对日本旅人的疲劳,特意准备了酸梅配煎茶。外孙女惯性客套连连道谢之余,犹豫着要不要将外婆的吹毛求疵翻译给管家知道。外婆坚持:“如果真心感谢一个人,就不能坐视他的小缺点。”为了回报提姆的细心周到,外婆还差遣外孙女回日本后将道地羊羹寄给他,让他体会“最高级的美味”。
旅行是在陌生环境解锁不一样的自己:平日不爱吃,也可能忍不住大快朵颐;变得对他人更有耐心;在现实中感受一分超现实。旅游文学如同旅游活动繁茂多样,有的习惯与地方背景搭边,为足迹增添文史风味;有的推崇享乐至上——就像旅游偏好因人而异。记者推荐两本旅行文学,一者带八旬外婆出游,剧情紧张又温馨可爱如窝心日剧,一者将周游列国经历加工成荒诞故事集,虚实相交的光怪陆离,同样引人入胜。
《月亮、小船和荒诞故事》:像一张旅途歌单
读台湾作家黄丽群《我与狸奴不出门》,仿佛只有一个人走,才能如帝王的梦,东张西望、倒行逆施也畅快。带长辈旅行却是另一种自我挑战。不能随心所欲,一切都得事前周密计划,而且要悉心顾及长辈的身心灵需求,如果是带公主一样的长辈出门,就更难了。日本作家椹野道流的散文《带外婆公主去伦敦!》,写外婆有一天许愿伦敦旅游,在全家的赞助下,外孙女充当贴身秘书,带外婆展开七天五夜的英国豪华之旅。
你不得不听她一些超乎常理的说辞,但旅游不就是允许超乎常理吗——外婆执意为外孙女选了一件她不太喜欢的礼物,一枚在外孙女眼里有些老气的浮雕胸针。外婆认为,礼物代表了长辈的好眼光,不但是回忆,也培养品味。退一万步说,将来遇到苦难还能卖掉换钱。反而如果只是因为喜欢而买,有一天没那么喜欢了,不就失去价值了吗?在旅途中冲动购物很平常,但外婆在挑拣礼物上却别具心思。
《带外婆公主去伦敦!》:俏皮放大世代冲突
继与Yuu合著旅游文集《今天我们无所事事》后,马来西亚作家陈欣蓓出版个人短篇小说集《月亮、小船和荒诞故事》,灵感显然来自她周游列国的邂逅。从马来西亚到欧洲、南美洲,她遇见学术精英、临终病患、超能力者、嬉皮士、旅舍女工、摩托旅行者等人,而故事的产生就如人物粉墨登场,她只负责洞察和书写,笔触迅猛锐利,箭无虚发。
外婆一生依循母亲教导,以米糠擦澡,即使迟暮之年,也悉心打扮与卸妆,和自恃年轻有时一片卸妆巾便了事的外孙女,是截然不同的。“因为做什么都全心全意,所以才对一切很有自信。”那也是外孙女和外婆第一次、最后一次坦诚相对,促膝长谈。
一个人旅行不仅缺乏赏樱同伴,也少了观照对象。因为祖孙出游,外孙女省思自己假装成熟懂事的习惯。有时那就是追求人情便利的面具。书中最细腻感人的片段,是外婆累瘫在床上,要外孙女帮她卸妆。黄金乳霜的小圆容器承载着昭和风情,战前女性的气味,她将乳霜仔细涂抹在外婆冰冷软薄,缺乏弹性的脸,而且被命令每一处都要照顾到,别有粉底残留。感觉十分奇妙又傻眼。不过,上一次触碰外婆的脸,又是什么时候呢?
旅途中充当周到备至的秘书小姐,待外婆熟睡后,外孙女摇身一变为坏女孩,偷跑出酒店约朋友泡吧,还在管家的帮助下约见故人。这像支线剧情,凸显旅游的冒险和急迫,冥冥中有个倒计时,自由时光如沙漏在指缝间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