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住的爱彼迎(Airbnb)民宿前方有一幅壁画,知名意大利艺术家Flavio Campagna画笔下的现任俄罗斯总统——普京(Putin),于2014年完成。壁画下方有个垃圾槽,垃圾槽上方粉绿色的墙上写着一行字——“Put In The Trash”。乍看之下合情合理,就是鼓励人们把垃圾丢进垃圾桶里呀。再看一眼,“噗”,笑了出来。入住期间成天被普京盯着,当时不觉得怎样,如今回想,还真不是味儿(撰写此稿时俄罗斯正入侵乌克兰)。Flavio Campagna于2021年逝世,死于冠病。

我喜欢在游人涌入之前来到大教堂广场(Piazza del Duomo)。这是一个经典的巴洛克式广场,广场被繁复华丽的巴洛克建筑围绕,除了有大教堂,还有市政厅和宫殿。这时候的广场异常宁静,仿佛可以听见建筑们在窃窃私语。

“当媒体开始关注农场文化园,接着有投资者计划在这里开设精品酒店和餐馆时,我们知道撒下的种子发芽了。”弗洛琳达说道,眼睛里发着亮光。如今,农场文化园已盛名远播,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或受邀,或毛遂自荐,配合每年的主题,在法瓦拉展示艺术创作。不同形式的艺术作品散布在城市各隅,颓废的墙面,转角处的椅子和花盆皆成了艺术家的画布。原本就住在文化村里的老奶奶们依旧留守这里,偶尔还成为游客们的向导,指出可拍到美丽画面的角落。

早上,太阳从对面的山后升起。日出时段必会起雾,雾像白纱掠过山城,喝一杯咖啡的时间便消失。午后约3点半,太阳触及民宿后面的山,用暖黄的阳光照亮东边所有的房子。请给我一杯红酒。日夜变换是大自然最精彩的一出戏。

接着经过普雷托利亚广场(Piazza Pretoria),广场中央有个圆形的多层喷泉。那巨型喷泉叫普雷托利亚喷泉(Fontana Pretoria),周围站了40余座神话人物的裸体雕像,部分雕像的表情暧昧,部分稍显猥亵,甚是有趣。喷泉原本位于佛罗伦萨,1554那年由两位当地雕塑家合力创作,巴勒莫政府于1573年将之收购,把它安装在市政厅前方。当地人逢上教堂都会经过这里,觉得这些裸体雕像伤风败俗不堪入眼,便把它叫作羞耻喷泉,将之视作堕落的象征。

夜幕已如剧院里的绒幕落下,意大利西西里岛(Sicily)10月的冷风微微吹着。游人大多已经离去,街边的店铺几乎都打烊了,街道相当冷清。我沿着马奎达大道(Via Maqueda)走向旅馆。

先是经过著名的四角广场(Quattro Canti),巴勒莫两条主要的街道在此交汇。广场是八角形的,四栋高耸对称的巴洛克风格建筑相互对望;建筑立面凹入,下有喷泉,上有国王和守护者的雕像。白天经过时赞叹广场宏伟,此时倒是感受到了一份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我看得入神。世界何其美丽。

我原想当个醉翁,走进欧洲第三大歌剧院见识其宏伟与辉煌,没料到上演的居然是一出人间悲剧。那出名为《冬季之旅》(Winter Journey)的歌剧,讲述非洲难民跨越地中海偷渡到欧洲的故事,着实沉重。而事实是,我在抵达巴勒莫后不久,便发现这里特多黑人,我并未觉得不安或危险,仅是好奇。如今,我有了答案。跨海偷渡自然要找最短的路线。于是,非洲难民选择在西西里岛、希腊和西班牙登陆欧洲,因为这些地方离非洲最近。

歌剧演员的对白不断地在脑中盘旋,忧郁的交响乐挥之不去。

我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出巴勒莫(Palermo)的马西莫剧院(Teatro Massimo)。

法瓦拉原是一个毫无生气的城市,失业率居意大利之首,年轻人纷纷往大城市(如巴勒莫)发展,剩下老年人留守颓废的孤城。2008年,在这城市出生、长大的弗洛琳达·赛耶娃(Florinda Saieva)携带丈夫和孩子回乡定居。为何回来,我问。“成长的地方是最美丽的。”她回道。曾旅居巴黎的他们,于2010年用3000欧元买下一栋被遗弃的旧楼,并将旧楼修复成艺术馆。夫妻俩创立了农场文化园(Farm Cultural Park),决定利用艺术,为这城市注入生命力。

我爱奥提伽岛。这是一个适合步行,慢慢探索,品味美食的地方,走在其间总不经意地想起另一个我心心念念的城市——哈瓦那。我总爱在日出之前起床,穿过无人的巷子往东边走去,在岛的尽头等待日出。我不孤独,沿着海岸线建在海堤上的老房子陪着我。这些老房子大多披着粉色的外衣,有粉红的、黄的、橘的,有的仅仅抹上水泥,经海风长年累月的洗礼,带着一丝温柔的沧桑。日出之前的地中海像油一样荡漾,波光粼粼,平静地向天空敞开。渔船偶尔在眼前缓缓划过。冷风微微吹着,天空渐渐变色,太阳徐徐升起,我的心也跟着亮起。

“我们不愿在街道上看见陌生人的脸孔!我们不愿在街道上看见陌生人的脸孔!”白人政客狰狞地怒吼,无情地。

天色渐暗时,视线只要循着点亮的路灯,便可看见道路曲折的轮廓,如蛇一样缠着山腰,直达山顶。天空漆黑一片,万家灯火,太阳升起的那座山后,这时突然又出现了亮光,一轮明月露出了皎洁明亮的脸孔。

午后,地中海在呼唤,带着毛巾、啤酒和零食到海堤处。沙滩稀有,游人索性把毛巾摊在岩石上,趁冬天来临之前晒个全身古铜。摄氏20多度的气温虽怡人,但太阳是非常热情的,一时半刻便会觉得皮肤在发烫。最好的解暑方式便是跳进大海里,在深邃湛蓝的地中海里畅游,怎一个爽字了得?

最后来到美丽的奥提伽岛(Ortigia)。奥提伽岛是个离岛,两座桥把这离岛和西西里本岛连接起来。

沿着海岸线继续南下,抵达另一个联合国世界遗产——山城莫迪卡(Modica)。真是一个独特美丽的地方,恍若天空之城。城里有两座巴洛克风格的大教堂,一座建在半山腰,另一座在大街旁,还有一家历史悠久的巧克力老店。那条叫翁贝托一世的大街(Corso Umberto I),像是位于河谷中央的一条河,把城市一分为二。古朴的石屋依着两边的山壁而建,乱中有序,形成了壮丽的山城景致。

民宿是一所老宅,经过翻新和细心布置,甚有性格。每个早上、黄昏及夜晚,均把时间花在面积比厨房还大的阳台上。

地中海的岛屿生活

日落时段都在岛的西边度过。码头旁有一条长长的步道,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找张椅子坐下,看当地人钓鱼,看骑脚踏车的少年炫技,看太阳缓缓落下。离开前的那个傍晚,我从这里登上一艘小船,让船长带我去环岛。船先驶进藏在悬崖峭壁里的隐秘山洞,然后在海中央停下。船随波轻轻摇晃,像摇篮一样。我坐在船头,眺望沐浴在夕阳之中的奥提伽岛,忘了我是在人间还是天堂。

意大利西西里岛,联合国世界遗产丰富,作者从巴勒莫一路驱车往南,在法瓦拉市见识艺术势力的崛起,陶醉在立体迷宫似的山城莫迪卡,追随日出、日落,享受美丽的奥提伽岛屿生活,一时竟忘了自己是在人间还是天堂。

老城地形独特,巷弄颇多,加上建筑大同小异,形成了个立体迷宫。走在其间难识其真面目,登高方能看清其貌,体会其宏伟。我取了个巧,选了一家位于西边山腰的Airbnb民宿,抬头即可将东边的山景尽收眼底。

用艺术赋予孤城第二生命

我把恼人的世界问题抛在脑后,驱车往南方驶去,前往一个叫法瓦拉(Favara)的城市。这城市本身真没有多大特色,但有股艺术势力在此崛起,不容小觑。

“你现在在哪里?你现在在哪里?”黑人女子不停地问道,无助地。

天空之城

和弗洛琳达聊天时聊到了艺术的重要性。她说,透过艺术,我们得以抒发内心的感受和想法。看看普京的画像,看看让人会心一笑的那行字,妙呀妙呀。我们需要艺术。

距离法瓦拉约10公里有座城市叫阿格里真托(Agrigento),其山脚有处联合国世界遗产叫“神殿之谷”(Valley of the Temples)。虽说是个山谷,其实是个山丘,神庙散落在山丘各隅,俯瞰地中海。据说,这些古希腊神庙群是希腊境外保存最好的,非看不可。2019年7月,知名意大利时装品牌Dolce & Gabbana在这里举行高级定制女装秋季发布会,把康科迪亚神庙(Tempio della Concordia)换做T台和天然布景,场面盛大壮观。我透过YouTube看着模特如天神般在神殿里优雅地走着,目不转睛。

弗洛琳达跟我说,这企划最困难的地方,是如何让当地人对艺术改观,让他们和投资者看见艺术的可能性。他和丈夫耕耘了数年,终见成果。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黑人男子在汪洋之中挣扎呐喊,绝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