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军械库区(Arsenale)
舒比吉指出,非常不幸的是,全世界7000种语言中有一半将在下世纪消灭,《谈话的树叶》记录了两种濒临灭绝的语言。她去年前往威尼斯北部高地访问拍摄辛布里亚语(Cimbrian)课题,尽管当地人想要保留这个语言,但仅剩五名超过90岁老者懂得说辛布里亚语却又不愿说。
即日起至11月27日
舒比吉·拉奥在印度孟买出生,从小在父母亲形同图书馆的书柜中成长,对图书馆、档案系统、历史与谎言、文学与暴力、生态与自然历史深感兴趣。10岁那年,她亲睹父母藏书被盗毁,启发她开展十年项目,研究书籍与图书馆、知识与权力的关系。她在第59届威尼斯艺术双年展新加坡馆呈现的装置作品《纸浆III:流放之书小传》(Pulp III: A Short Biography of the Banished Book)是过去五年研究的小总结,通过纸迷宫、书籍和影片,探索书籍销毁的历史及其对未来知识的影响。
舒比吉留意到,克里斯坦语与辛布里亚语受访者都强调家庭的重要性,意味着若果失去了自己的语言,等同失去了家人,跨代沟通出现障碍。每种语言是一所图书馆。舒比吉说:“每14天,我们就有一种语言消失,我们失去的不仅是词汇,还有语言背后的哲学、幽默和人类的各种知识(从自然到医药),整个生活方式。”
舒比吉通过故事揭示书籍是集体思想、劳力和读者群的体现,也是人类和社群亲密的持有者。意大利书籍历史教授马里奥·英菲利斯(Mario Infelise)探讨知识获取与政治力量的历史关联。威尼斯图书馆馆员伊莱尼亚·马斯基耶托(Ilenia Maschietto)分享禁书和她最喜欢的“以示抗议”的书籍,而马可·博吉(Marco Borghi)解释了替代档案如何可以作为民主的保障。诗人比安卡·塔罗齐(Bianca Tarozzi)邀请我们进入她的图书馆,看看那些在2019年威尼斯洪水中幸存的书籍。退休图书管理员萨拉丽·特纳(Saralee Turner)背诵着缅甸作家Ma Ma Lay《非出于恨》的段落,另一位则描述了对当代图书馆和免费知识的种种威胁。
舒比吉在展馆兴奋地说,不少访客带走了实体书《纸浆III》,留下联系,并分享了他们自己的故事。她也将此书免费放上网(pulp-iii.com),让未能到威尼斯的读者也能阅读。
对舒比吉来说,每一本书是一个使者,一个时间旅行者,体现了我们沟通的需要,以及号召我们付诸行动。
《纸浆III:流放之书小传》一书通过访谈带出舒比吉研究课题,关乎印刷出版文化与社群,图书馆及档案资料,快要消失的口述历史。它也收录文章阐述未来图书馆的11种形式,并以个人化诗意方式想象图书馆的未来。舒比吉问:今天的图书馆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人类还是想说故事,通过书本或影片?她通过不同的视角叙说关乎个人化的人性故事。
舒比吉从事写作与艺术创作超过20年,当艺术家是她日常生活方式与思想的延伸,而非定期办展。她是拉萨尔艺术学院纯美术硕士,曾兼职教书,也是第五届印度科钦—穆吉里斯双年展策展人,该展因为疫情延至年底举办。舒比吉喜欢花时间开展故事,几年内去了几次波斯尼亚,才开始书写。她计划第三次走访威尼斯北部辛布里亚语社群。
第59届威尼斯艺术双年展新加坡馆展览日前开幕。参展的新加坡多媒体艺术家及作家舒比吉·拉奥接受《联合早报》记者专访,畅谈她五年来研究、书写与拍摄关于书籍被流放、知识被毁灭的历史。
新加坡馆展览《纸浆III:流放之书小传》
舒比吉指出,文艺复兴会在意大利萌芽,在于当时很多过去的书籍与知识来到意大利,包括中东、中国、印度的,因此,当地印刷史不限于欧洲,而是全球化文化交流的故事。如今,威尼斯印刷业日渐式微,冠病疫情导致运输阻滞,威尼斯艺术双年展新加坡馆的5000本书册,舒比吉交由当地合作社出版社“威尼斯画报”(Grafiche Veneziane)印刷。
舒比吉上个月在本地确诊冠病,恢复良好。两年的疫情限制措施使她无法出外拍摄,待威尼斯艺术双年展明年回到新加坡,她会为本地版展览补充更多本土内容。书册交由舒比吉一向合作的本地Swell设计室设计,她自己注册的出版社Rock Paper Fire出版。她已出版《纸浆I》(2016)、《纸浆II》(2018)等,获颁2020年新加坡文学奖(非小说类),相关展览获得2018年亚太酿酒基金会特出艺术奖评委奖等。她说,目前本土出版的艺术书籍水平高。
新加坡馆怎样在双年展激烈竞争中吸睛?新加坡馆装置像是一本书的封套,通过白纸构成极简的空间设计,在柔和的灯光下,一本本书的叠架,知识之树素描的开展,引领访客在匆忙的双年展中,安静地进入阅读和知识的秘境,坐下来看一段段影片中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与书的故事。
舒比吉说,新加坡曾是全球马来文出版的重镇之一,与其他印刷中心(如爪哇)有跨文化的交流。她访问了新加坡研究员法里斯·乔莱米(Faris Joraimi)讨论马来世界的文化政治与知识分子的历史。当时新加坡的出版社,从精装的典籍到大众化读物皆有,比如Kalam Press出版爪夷文宗教典籍和流行小说。国家图书馆办过“马来世界的故事:手稿和早期书籍”展览,展出本区域(包括本地)的马来文出版物,都搜自海外收藏。印度德里大学英国文学(荣誉)学士舒比吉说:“很多人以为文学只有一种,其实不然,人性是复杂的,文学也是复杂的。”
威尼斯与新加坡曾是书籍印刷重镇
90分钟影片《谈话的树叶》(Talking Leaves)有几重意义。树木是舒比吉经常创作的母题,树的形象代表知识的创造和等级,树叶难以计算,而知识像叶子般。“谈话的树叶”也是不识字的美国印第安原住民塞阔雅(Sequoyah)首次见到书本的形容词。他是历史上唯一凭一己之力创造出书写系统的人,在1821年发明了切罗基族(Cherokee)书写文字,所创造的音节符号美丽优雅,简单易学,在切罗基社群普遍使用,扫除文盲,并能出书。“谈话的树叶”亦代表消失的语言,语言失去了,谈话、声音也跟着消亡。
多年来,舒比吉抱持独立的作业方式,一人负责调灯、访问拍摄,出门拍摄器材维持在一个背包的容量,单枪匹马闯荡江湖,包括女子独自出游风险较大的地区,也因此,这次参展双年展,她须要适应团队作业方式。她没请研究助手,除了资料数据过多,难以整合,舒比吉唯有亲身感受受访者的情绪,才能写出诗意的文字。
习惯独立研究
“如果我们的历史成为过去,所有的书籍都注定成为灰烬,无论是在法西斯游行中像五彩纸屑一样飞扬,还是在年迈读者的鲜活记忆中被粉碎,溶解成碎片。”新加坡多媒体艺术家及作家舒比吉·拉奥(Shubigi Rao,47岁)写道。
Sale d'Armi
舒比吉打开《纸浆II》几行被涂黑的字说,受访者出版后改变主意了,或出现问题了,她能承担全部责任,这是独立研究的好处,让她在道德上不会困惑。她说:“我从不管自己的身份认同,我关注的是自己在世上的位置与责任。我可以尽可能找出所有方式,让人们彼此能够对话。我不懂成功了吗。很多我遇过的人成为朋友,因为他们打开了心扉,分享之前没说过的事。之前没人聆听,而聆听的力量是很强大的。”
影片记录濒临灭绝的语言
第59届威尼斯艺术双年展
马六甲与新加坡葡萄牙裔社群使用的克里斯坦语(Kristang),因为学校没教,父母亲也不跟子女说,加上英语的普及,面临消亡。马六甲说克里斯坦语的人比新加坡多。本地很多人不知道有这个语言,但也有年轻人想拯救,作家梅丽莎·德·席尔瓦(Melissa de Silva)在影片中大声朗读克里斯坦语的成语书。
未来的图书馆一定是数码化?舒比吉指出,书本可以收藏千年,但数码化存档辜负了我们对它的信任,比实体档案更脆弱。档案编写程序与技术更新等问题,导致1990年代以前的数码化档案大量消失,比如英国保守党2006年的所有演讲网上已找不到,得到大英图书馆查询。话虽如此,舒比吉认为数码与实体并非对立,而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我们可借助科技将不同的东西整合在一起。
目前人在威尼斯的舒比吉接受《联合早报》专访时说,《纸浆III:流放之书小传》回溯威尼斯与新加坡历史上曾是书籍印刷的重镇。15世纪的威尼斯已是世界印刷之都,出版物无须审查。主要印刷商阿尔德斯·马努修斯(Aldus Manutius,1449-1515)发明了平装书(paperback),书籍不再为精英垄断,走向大众阶层,革新了人们阅读的习惯,更袖珍的平装书便于携带,随时随地可以阅读。
Campo della Tana 2169/F
30122 Ven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