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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肉倏地抽了一下,颈上的小伤口瘙痒了一阵。刚刚睁开的眼还不适应光亮,陈湘琪也在椅子上睡着了。灰色的脑袋,和嘴边的火光一起呼吸,时亮时暗,和全黑的房间内残留的一丝丝铁味结合形成了某种朦胧的暧昧。夜晚很安静,创世纪泛滥的河水终于停了。
“就在此时,我意识到我有多么爱你,莉迪亚。我心潮澎湃忍不住要哭泣……”半梦半醒间,我和里面的乔瓦尼一样,懵然地看着莉迪亚,似乎忘记了什么却又好像记得了什么。(注)黑夜随着电影慢慢落幕,看着全黑的荧幕,灵魂好像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破蛹而出,但好像又不想离开,想继续在我体内驻扎。(为什么你不要走!)
黑暗中,我像刚刚那只蟑螂那样躺着,渐渐闭上了双眼,一眠无梦。
迅速离开充满死亡气味的厕所,飞速回到房间处理伤口。贴上创可贴的伤口,以为能很快痊愈,但也可能不会。悲伤的卵可能会孵化,企图以这样的方式来离开肉身。无心睡眠,关了灯抱着枕头,看着电脑荧幕上的小康在漆黑的房内抱着枕头看楚浮的《四百击》看到睡着。我想和小康借一块表,看看我这里几点:现在是新加坡凌晨3点36分,巴黎是晚上10点36分(湘琪和叶童不懂睡了没?),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下午4点36分(黎耀辉是不是在和小张踢足球?)
注:这两段提到的片段来自于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Michelangelo Antonioni)的《夜》(La Notte,1961)
午夜的厕所内,我面对着镜子,缓缓地刮着胡子,因为只有在午夜才能得到不被打扰的宁静。刮胡刀从上到下,一刀一刀刮着生长极快却没法被停止的小胡须(虽然很抱歉,但是为了在摘下口罩时能看起来更像个人,我必须除掉你)。顽固的胡须(该死,怎么不会掉),最终敌不过小小的刮胡刀,连着一小部分的肉,被除掉了。我还以为血会喷三米高(就像电影演的那样),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血像无声的河水,慢慢流淌在繁复的颈纹上,就像创世纪的洪水泛滥峡谷,把一切都冲走。
无人的厕所内,紧锁的膀胱一泻千里,但那只悲伤的蟑螂好像被堵在空空的肉体内,出不去。(唉,算了,你继续留吧。)阳光渐显,但世界好像还没准备好和阳光接轨,黑夜依依不舍地留恋,好像想起雨天里姚莉的那首《留恋》(月下花前/留恋留恋/教我永远想念)。
手赶紧捂着伤口,来到冲凉的隔间内赶紧冲一冲。地上的蟑螂猛地飞起,在开了个缝的肉身暂留数秒。孤独悲伤的它爬了进去,在里面产了卵又快速飞出来,但终究抵不过人字拖的威力。它的躯体,躺在水泥地上,死亡的悲伤与孤独像海水一样朝他席卷而来,就像那只被小康丢进鱼缸里的它一样。未关紧的花洒“滴答滴答“,倒数着他的死亡。不久,它的身体不再移动,留下的只有悲伤寂寞的蛋在我体内。
火光熄灭,关掉手机,抬头突然看到Jeanne Moreau躲在医院外的墙壁哭泣。(她为什么哭呢?)莉迪亚一个人走在意大利的街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郊区的人在放火箭炮,听着围观的群众突然聊到“你会上月球吗?”(我当然不想上月球,但是体内的那个蟑螂卵在蠢蠢欲动,好像它比较想上月球多。)
记忆是会生锈的,写作则是一把刮胡刀,把回忆上的锈迹给刮下放在纸上成为碎片,封存、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