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嬷说毕，火气就蹿地冒到我脸上，好像远古的火燎原到了今天。阿嬷灰灰的脸机械状地轻微摇摆，“我记得……”，她停顿，“你记得吗……？”她正在张口，五官表情慢速放映，接着语音又加速流泻。“我是祝融派的，祝融创造了火，也创造了空调，我们这样的废土人最具开拓精神，但伏羲和呙最爱空调人，我记得是这样的。这至关紧要的一点，影响到了我阿爸阿妈阿公阿嬷们的生活，大停电前还有许多讨论，如果你……”阿嬷又宕机了，每每回忆到“大停电”，她就是这样。我熟悉阿嬷的状态，她有时极具天赋笔墨，说的话专产比喻，好多东西我都没有认知，有时她的话又流畅得像机甲油，简单舒适如空调机的噪响，我听得没有任何阻碍。
（每星期五连载）
祝融举起手给世界尽头的其他两位人观赏，血肉红腥的手指吱吱作响，电闪雷鸣般的指缝相互连接，祝融兴奋地说，“我创造出来了火，在未来，这将是千千万万架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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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嬷听到了，那枚眼底灯泡晃了晃神，她的肺也在起起伏伏。阿嬷表扬我会说话了，她又开始兀自讲起那个故事，跳过了之前停电的闪回。阿嬷略显干涩的嗓音撕拉，扯起屋里灰蒙蒙的黄光，我直面灯的亮点不作一点声。阿嬷说，那时伏羲想跟呙一同开创文明，但漫漫路途之后，呙已俨然为大地之父母。呙向伏羲介绍情况，说那些子民首先是储水的容具，呙在热天时实在动弹不得，才在雨天用泥巴封存水分，以便给自己泼水喘息。之后水遇泥成型发志，说话不停。就像我现在这样，“就像你现在这样”，阿嬷的皱纹弯弯向我。
（5）
他们到达那处水云之南时，已有一个头发焦黑的人在等待了，是祝融，阿嬷的神。祝融面披黄土尘埃，头发枯燥如灰，双手的十个指纹圈盘旋，绕出熔浆般的线路。祝融举起手给世界尽头的其他两位人观赏，血肉红腥的手指吱吱作响，电闪雷鸣般的指缝相互连接，祝融兴奋地说，“我创造出来了火，在未来，这将是千千万万架空调。”
我咿咿呀呀地张口，一字半词都发不出具体的形状。阿嬷浑浊静止的双眼中，点着一粒黄灯泡，像陈旧的湖水里浮着的一颗陈旧的月亮。我急得拿起床上的管道，猛吸几口清凉气，干瘪燥热的肺部骤然轻盈，我放松气压再使劲朝阿嬷喷气。“呼吸，呼吸”，阿嬷跟我说过无数次，我也知道嘴巴窝成圆形，再曲折成长方形的意思，于是加入声带喉咙的功用，拓宽脖子拉长面部地说出了一句话，“呼吸，呼吸”。
伏羲听完后佩服不已，他向呙伸出手，“那下次我们不能把他们喝光了，我们要留住这些人，创造文明，天早已有卦意。”，这边呙还没说同不同意，远方就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有火浪冉冉升起，把最远的天边绣起橙红的织线，滚动着太阳的痴心妄念，卷起鼓动一切的炙热袭来。伏羲和呙携小人迅速逃离，迈开大脚将大地下沉，撕裂山峰跨过云彩，蜷居于淼淼之南，四方八面都是渺渺大火。
之后，呙发现每个泥巴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天赋，有暴躁的射日匠，温柔的编草工，和冲淡的观雨者。他们各有要事要做，但为了管理群体的水分，呙将小人分队配合，并给了每队多一点的泥巴，用来自主造娃，吸取更多空气，转化更多清凉。虽然这一切在太阳来临时都要干涸，呙会喝掉每个小人中的水，但仅需一点湿润，泥人又会复活，又会接续记忆。那时的记忆貌似由水承载，而我们的空调时代，什么都要以肺为主，我是这么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