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成年日子以来的书写行为,仅因为内心有一波波的声音。这一波波的声音,在意识中巨大回响,直到放落成文字,才能安顿。一向是本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原则做人,也是下笔创作时,约束自己的写作准绳。别人的故事再精彩,一旦考虑到会伤损别人的尊严,我宁可不写。我深刻明了,写作的源缘必须是:写作人的内心有声音。

苏轼说出个“润”字;黄庭坚说出个“老”字;秦观说出个“嫩”字;佛印说出了个“落”字。后来,找来杜甫诗集验证答案,原作是“湿”字。四人欣然赞赏,一致认为作者用字贴切、生动。

岁月拖着我走过不短的人生,在平凡的人生里,逐一逐一体会世间万物万事的演化,随着光阴消逝,我看到了每个“因”背后,有诸个因,渐渐显现生出来的“果”。一个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见的。有时,我望着电脑荧屏上各篇文章的标题,奇怪我不是全职写作者,竟写了这么多篇文章。对于写作,我从来都没有野心。于我只是日常生活的精神陶冶,自忙碌琐碎的日常作息中,偶尔静下来返回写作时光,享受专注投入,是一种精神救赎。

写作是一种精神救赎

我常对朋友说,能活出皱纹白发的优势,是能累积观察与历阅人生世态。前不久德国高速公路上发生一件有趣的小插曲,警察追着一辆自动驾驶汽车行驶超过100公里,必须大声按喇叭,才把坐在驾驶位的酣睡男子叫醒,让他停车检查。科技的大跃进,自动驾驶是一例,在平常生活里,没有一天我们是不上谷歌或者其他网站查看资料的。小至查阅、翻译荷兰文、英文或华文不懂的文字,大至上医院做手术前,从荷兰医疗网站阅读整个手术的操作,各种疾病的诱因。过去,我父亲常让我帮他查看药物的副作用。这方面的资料巨细无遗。

我戏谑地对朋友说:“很快会出现一种行业。”这个行业的职责范围是“作业审查”。但凡所有可能涉及抄袭的文章、作业,都得提呈给“作业审查师”评鉴。

以稿纸和笔写作,是30年前的事。这20余年来,写作人都是键盘侠。能启动自动驾驶汽车,就不愿意回到入挡开车。议论ChatGPT会否侵蚀创作?我认为,关键在于作者对于创作所持的态度与情操。

面对科技跃进,我的态度是荣辱不惊。科技带来便利,为职责工作而写各种物品说明书和会议报告的人,使用ChatGPT肯定非常节时省力。细读之后,稍做修正即可。现代资讯爆炸,依赖人工智能神速阅读筛选资料,未尝不是一种提高效率的做法。但是,我是个有洁癖的写作人,宁可写得不好,也不肯抄捷径。

冬日里天光灰掩,天寒地冻草木惨淡,没必要出门,我是卷在屋壳里的蜗牛,学做菜,抽书逐行浸泡在古人的文字里。到书架前取书,看到自己发表过的文章收集在几个文件夹,都是影印和剪报。偶尔兴起写作欲,打了文案要储存,电脑里存的发表过的文章也掠过指尖,出现在眼前。这些文章,都是日积月累的旧日时光印迹。

(本文小标为编者所加)

人是被习惯性拘束着生活的。经过一段时间依赖互联网的便利生活,当猛然察觉到这些举手之劳已经蚕食茧包着每一天,要摆脱谈何容易?宏观地球人的生活,智能手机已成为人类社会的“电子细胞”,覆盖整个地球,从金字塔边的村落,到西藏高原的小餐馆里,人们都把时光与目光耗在刷屏上。把镜头从宏观角度转投在人身上,这个物件已成为人们的“体外器官”了。

我想起一个有趣的小典故:相传苏轼秦观黄庭坚和佛印相偕出游,来到一寺院,见寺墙上有杜甫的诗作《江对雨》,其中第三句“林花著雨胭脂()”最后一字字迹模糊,据说是被蜗牛蚀没。四人围着缺字诗句看,一时兴起补字。

古代文人用字心思细腻,表现了“诗言志”之理,斟酌字词,认真恭谨。反观现代,我们日常用字写字,一个不留意,便落入草率粗鄙,实在惭愧!

而ChatGPT没有“内心的声音”,人工智能的书写,是否能在创作各类文学文体、歌词艺曲、绘画、电影情节与对白等方面,显透独特的风格与气质?显然它还没有达到人创作的软润融合程度。它们没有人的感蕴情操,只有基本的回应能力。往后,人工智能开发的精英们,可能会创造出与人类情感天衣无缝的复制,也许吧?我没那么长寿,无法预知。

后人根据四人补字,又分别辨察为四种人生境界的评论:“生老病死“,反映了他们不同的性格与遭际。苏轼生气勃勃,黄庭坚老气横秋,秦观优柔性弱,佛印则苦行孤寂。每个文字经过心流过滤筛选,凿印在脑海中的意愿,都各具风采。

写作,这种人类的创作行为,会不会死亡?

创作态度与情操是关键

ChatGPT扑面而来,我禁不住打心里发出这个疑问。不少人衡量眼前的新常态,庆幸一点:应用人工智能完成的作品,欠缺吃碳水化合物的人类“个别性”的特殊情感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