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碧如是19世纪末马来亚有名的矿家,他曾任联邦立法会首位华人成员和各种政府要职,也是中国驻槟城副领事。最引起我注意的却是他还曾是英国皇家文艺学会成员之一。他在槟城州(目前的槟城州由槟榔屿和马来半岛的一部分组成)和霹雳州开锡矿,并在怡保创建著名的闲真别墅——锡矿矿主的俱乐部,只有当时最上流社会才有到此消费的资格。他在莲花河的老洋房目前租给赤道艺术学院。戴喜云接替梁碧如为驻槟副领事,还曾任代总领事。我常想如果有机会写他的故事应该会很精彩,毕竟从一个算命和代客写信的小摊贩到成为20世纪初的槟榔屿首富,他的机遇肯定不平凡。他曾是乔治市“五层楼洋房”的屋主,也是槟榔屿地产王——曾拥有槟榔屿市区最多房地产。他在莲花河的大宅子是20号,跟张弼士的14号比邻。
(作者是马来西亚作家)
但是这一块历史却解释不了莲花河为何叫莲花河。问家里的长辈,他们说,哦,那是因为张弼士的大宅前,曾有一个莲花池,所以大家把它夸张成河。是这样吗?我有点怀疑。在搜索答案的过程中,我无意间看到了林千福这个名字。并且发现到在槟城中华总商会1903-1921的领导层名单中,他的名字出现好几次,这个名字同样也出现在平章会馆(现槟州华人大会堂)的领导名单中。他祖籍褔建漳州海澄林东社,是早期的一位侨领,也是一个成功的实业家和商人。乔治市那些看似老旧的房子,有许多其实是众人一个不注意就会遗漏的名人故居,但我没听过林千福故居。原来他曾住在莲花河交界处的华盖街,其宅邸在发展过程中已在1960年代被拆除。他是一位早期便在乔治市发迹的华裔富商,至今网上仍可搜索到他散居在世界各地的后代们每年聚餐的照片。
曾在最早期的乔治市地图上出现的华盖街建于1804年,法夸尔(Farquhar)曾任槟城副州长。当时有越来越多的英国人和其他欧洲人迁居乔治市,许多带有欧洲风情的建筑物开始在此修建起来。比如,建于1818年的圣乔治教堂,它伫立至今,仍以粉白得在日光下让人目眩的墙色,厚重的历史价值,傲视乔治市。另外,享誉世界的东方酒店(Eastern & Oriental Hotel, E&O)建于1885年,地点临近华盖街末端,至今仍在营业,依旧是乔治市最靓丽的名片之一。华盖街亦是教会中学发源地,马来西亚最早的学府,大英义学于1821年在此成立,目前学校原址改为槟城州博物馆,原校于1928年迁至青草巷。
这条路曾是孟加里人(Benggali)的落脚地。若从华盖街(Farquhar Square)拐入,目前尚可见一座回教堂,它是这个族群曾在此聚居留下的痕迹。槟榔屿是个多民族杂居的地区,莲花河除了是孟加锡人聚居地,还有其他种族居于其中。莲花河路不长,分量却不轻,它可能曾是乔治市含金量最高的路之一,因为到了19世纪中末期,这里逐渐演变成后来被华人称为客家富豪聚居地的一块区域。曾居住此地的包括梁碧如(梁辉)、戴喜云、张弼士等人。他们的豪宅一栋比一栋豪华,细节处一栋比一栋更引人入胜,让今人向往,禁不住要去揭开更多藏在时间长河里的老故事和回忆。凌叔华在她的《记我所知道的槟城》里写红毛路的洋房:“红毛路上,有不少具有草地花木之美的西式住宅,那样式就有很多维多利亚式或爱德华登式的,不是吗?那些有宽宽的走廊的白石夏屋,高踞在碧茸茸的草地上,岂不也像牛津或剑桥两个大学城的住宅区一样?此外花木的修整宜人,门窗帘幕的幽静,处处引人遐思……”红毛路离莲花河只有一两公里的距离。那里也有一整排大宅院、大洋楼,大多是华人实业家所拥有。以我今日所见,凌淑华的形容同样适用于莲花河的豪宅。
Leith Street这个路名沿用至今,可是它跟槟榔屿其他地方一样,英文路名和中文路名、马来文路名和淡米尔文路名都不同。英殖民政府和现任政府都管它叫Leith Street,华人偏喜欢叫它“莲花河”。
我并没有看过这个阿公阿嬷口中的“莲花河”。
欧风建筑物众多
后来探知,根据历史记载,目前圣芳济中学(ST Xavier)的操场,在早期曾是个大莲花池。更早前,约1805年左右,曾有一条水道从植物园的瀑布,途经浮罗池滑(Pulau Tikus)流到此地的一个蓄水池(目前已不存)。该蓄水池也就是目前圣芳济中学的操场,占地颇广,那水道就好像小河一样。有学者认为这是莲花河的“河”之来源,也许这就是“莲花河路”的来源吧!
在19世纪,“莲花河”这一条路在英国人口中,被命名为Leith Street,以纪念英国驻槟城第四任总督George Leith。Leith在1800年上任,虽然在任只有三年左右,功劳还是不小。他率先成立 “税务委员会”(Committee of Assessors),向人民征收门牌税,从此槟榔屿的居民必须交税以作为政府发展槟榔屿乔治巿的开销来源。这之后,英国殖民再逐步征收其他费用,建立警察和司法制度等等,槟榔屿的首府乔治市很快地发展成二战前后东南亚最繁荣的港口城市之一,这是后话。Leith Street这个路名沿用至今,可是它跟槟榔屿其他地方一样,英文路名和中文路名、马来文路名和淡米尔文路名都不同。英殖民政府和现任政府都管它叫Leith Street,华人偏喜欢叫它“莲花河”。
(本文小标为编者所加)
年轻时的我甚至有点质疑,因为这里完全没有河的遗迹啊!
此外,华盖街还曾有过《星槟日报》的报社旧址,这家报社在上世纪已倒闭。另有一条支路,叫做Leith Street Ghaut,原名是Martina's Lane,Martina何许人也?他就是英国籍的槟榔屿开埠者莱特船长的遗孀玛蒂娜的名字,现也已不存。
有趣的是,莲花河路这个地方在早期被马来人称为Nyior Cabang(马来文)。Nyior是椰树,Cabang是枝干。由此可知,这里肯定曾栽种大量椰树。奇怪的是,为什么华人和马来人的关注点完全不同,一是莲花一是椰树,这就真不得而知了。
含金量最高的路之一
“河”之来源
提到张弼士,那更是一个让人无法忽略的名字,作为张裕葡萄酒的创办人,这个传奇人物曾是南洋巨富,个人资产高达8000万两白银,当其时清政府的国库年收入也才8000万两。只能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他,因此他被美国人称作中国的洛克菲勒。张弼士的豪宅中西合璧,选用鲜艳的蓝色,让人一眼难忘。这是他在整个东南亚唯一完整保留的故居,建于1897年,耗时7年建竣,根据资料,这座蓝色大屋“共有38间房,5个天井、7个楼梯和220扇窗”,这个规模让人不能不遥想他一时无两的风光,还有他和七房太太的各种旖旎往事。凭他的轶事和传记,绝对是另一位值得研究的马来亚侨领。我想,那时的乔治市,肯定有过纸醉金迷、风起云涌,如果有机会,真想回到那时代,看看乔治市全盛时期的样子究竟有多醉人,为何能够让走遍世界多个地方的毛姆说出:如果你没来过槟城,就等于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说起五层楼洋房,今天的破落,不能掩饰它的气势。它在戴喜云之后,曾被当作吴世荣太太的嫁妆,一起“嫁”给了吴家。照片上的吴世荣,眼神坚定,面容正气,他是孙中山革命时期在槟城的死忠追随者。他本是富家子弟,妻子也是门当户对的大小姐——19世纪槟城富商谢德顺唯一的掌上明珠,谢柳美。五层楼是她的嫁妆,很明显地,吴世荣曾生活优裕,不愁衣食。但中国国内的革命,把他的人生打乱,将他与孙中山乃至中国的命运紧紧系在一起。他的人生因孙中山到槟城筹募革命基金而彻底改变。吴世荣第一次听到孙中山的演说便不离不弃地誓死追随,为了支持革命,到处奔走,变卖所有家产捐献革命事业——包括乔治市当时最高最豪华的五层楼。把这一切都献给远在中国的革命事业之后,他却没有要求任何回报,也不曾有过丝毫的动摇。这样的友情和信赖,使得孙中山在革命成功将他迎到中国之后,抱着他说了“华侨是革命之母”这句振奋人心的话语。但是五层楼的辉煌却从此不再,从上世纪中旬以来,就不断地破落下去,直到今日如同废墟,谁知什么时候能再重振往日的风采?
在我所有的记忆里,这是一条只在长辈口中存在的莲花河。很小的时候,我对这个地名充满好奇。为什么长辈们会惯性地说,莲花河如何如何。可是,这叫做莲花河路(Leith Street)的地方哪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莲花河?只不过,一个消失的地名,在有点历史的地方来说太普通了。让我更感兴趣的是莲花河这个名字,仿佛某些浪漫注定要发生在这里。我幻想一个开满莲花的河岸,多激发诗兴的画面。郑愁予说他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可以想见莲花之美之秀之清丽。南洋地方,热带气候的槟城乔治市,其莲花河又是什么景观?让人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