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我的分享,你陷入沉思,然后有点激动地说,既然如此,从今以后,如果再做类似走进“世界的尽头”那样的梦,你打算把所有的伟人、名人、大作家和摄影大师,以及他们的脸书和推特,还有其他那些被抹红、抹黑、抹黄的人,不管是大总裁还是小庶民,都通通奢侈地忘掉。嗯,其实,我有点怀疑,你真能做到,因为你就像许多人,几乎“机不离手”地沉浸在网络之海里,一个个真假难辨的信息,犹如黑洞般在你不经意时,正频频向你召唤。

摄影评论家尚·欧哈根(Sean O'Hagan)在2010年5月24日的《卫报》里有一篇专文,对深濑的《鸦》作如此的评论:“深濑的图像颗粒状,黑暗和充满印象派风格。他时常放大负面影像或过度曝光,他关注的是情绪的表达,而不是技术的完善。”毋庸置疑,如何真诚地在作品里表达情绪,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当创作者无法接受甚至原谅自己以及他所活的世界并非完美无缺。我发觉,仅仅包容乌鸦难听的叫声,忍受它们在咖啡店和小贩中心的里里外外,与其他鸟类争夺残羹剩菜,根本于事无补,我甚至决定,应该让自己的身影,从今以后也被鸦群遗忘。

窗外传来清晨的鸟鸣,你耐心地估算着树上的小鸟。你说,哦,至少有三只小鸟正在交头接耳,对在垃圾槽前发出如呻吟般引擎声的垃圾车,说三道四,怪它拐弯时差点撞到红色跑车的车头灯。你不想去斥责小鸟的啰嗦八卦,但开始质疑人的名字会和躯体难道也会像“鸟为食亡”,在经历自我流放和逃亡后,像颗滑过夜空的流星,变成一团倾斜坠落的火球,那就是最后的归宿。我倒觉得,这纯粹只是你个人记忆力衰退的问题,和任何一位大作家、大画家或摄影大师,以及他们的哲思睿智和返朴归真,又有何干呢?当然,有鸟语无花香的清晨,确实令人倍感厌倦和失望。

《乌鸦的拇指》的主人翁武泽竹夫,原本也是正经的社会人,有个温顺的妻子雪绘和可爱的女儿沙代。但偏偏造化弄人,才28岁的雪绘却得了肝癌,必须撒手人寰。武泽和七岁的沙代,从此展开相依为命的生活。但在某个星期五的夜晚,武泽一念之差,被好赌的同事拉去新宿的赌场玩玩,碰碰运气。同事在输光钱后又向赌场借钱,还让武泽充当保证人,结果同事依然输个精光,他其实还欠下其他债务,后来还跑得无影无踪。武泽无法偿还背负的债款,只好向地下钱庄借钱,甚至被逼帮钱庄干起讨债的勾当,逼死别人。他有如咬着自己尾巴的蛇,把自己逼入绝境,不但害死无辜的女儿,也一步步走上欺诈犯的人渣之路。

窗外已经没有悦耳动听的鸟鸣,现在传来的是一阵又一阵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应该是对面楼下那部红色兰博基尼跑车,正准备飚出组屋区的前奏。你说,就是在这一瞬间,你觉得自己不需要有一套别人为你规划好的晚年SOP,才能活得更多彩、绚丽。你说,人有时应该去做一些奢侈的事,比如在生活的街区巷弄里,轻松漫步(还好你不是想要飚车),甚至走到更远的海边、河边。你相信走路,也是一种哲学反思。哦,其实,是不带任何目的的漫步游走啦。

其实,许多人何尝不想到一个他们不曾想象的世界,却一直尚未了却心愿,包括那些自诩为最伟大和了不起的总统,例如特朗普。这样的引申类比,也许并不太恰当,因为这些人的自我感觉永远都是最好的,永远不会厌倦。你还告诉我,最近偶然读到《云淡风轻》这篇散文,是蒋勋在去年的9月4日即将白露那天写的。文章如此探问:“痛苦的永远是还有记忆的人吗?我竟向往那样的失智、失忆的境界吗?像一种留白,像听着涨潮退潮,心中无有概念,无有悲喜。”看来,他也向往进入一个他不曾想象的世界。

哦,你接着说,遗忘和告别,虽然可以被理性的定义为“动词”和“形容词”,但那些经历六四事件、汶川大地震和3.11地震海啸引发的核泄漏家破人亡的人,那些每年都点燃烛光参加大游行的群众,还有那个无辜的两岁女孩的悲伤亲友,他们如何潇洒地遗忘和告别那些痛苦的记忆?

后来,你终于起身,但仍坐在床边,还提去年的日本芥川奖下了个“双黄蛋”,你说,肯定不是烧焦的黑色。噢,我想起来了,确实有两部作品同时获奖,其中的一部是63岁才出道的新人若竹千佐子(Chisako Wakatake)的《就我自个儿也要去》,写的是一个74岁独居老太太桃子的“老之自由”。老太太在儿女都成长,丈夫去世后,住在都市近郊一所房子里,独自生活了40多年。她每日过着独自喝喝茶、听听屋子里小老鼠钻来钻去的声音;有无数道声音,似乎在她身体内交谈,就如无数个她自己在对话。后来,桃子老太太有一个全新的觉悟:“我无法再信任从前的自己,一定有一个世界是我不曾想象的。那儿,我想去看看。我,要去的;就算只有我自个儿,也一定要去。”

如唐诺所说,时间愈拉长,书愈能显露出它源源的、丰厚的内容,所以找书可以比找人更主动更多选择也更准确,你愈找它就愈会找,你会感觉还有些东西——技艺、见识、鉴赏能力云云……默默在自己身里累积着,如多得的礼物。你说,如此说来,若竹千佐子让她的小说人物桃子老太太,能有新觉悟,也是给读者一份礼物,因为桃子认定有一个世界是她不曾想象和去过的,真是太棒了。

放假时,我喜欢乘夜班长途巴士到东京,天亮抵达高速巴士总站后,在附近吃了早餐就转搭地铁到神保町,出站后就朝旧书店街一路逛去。当然,我也曾到过浅草寺一带溜达看看,那里确实弥漫着浓郁的庶民风气,但我当时对鬼海所知不多,更从没碰上那个肩上停了一只乌鸦的中年人。我是后来才知道鬼海有位恩师叫福田定良,是法政大学的哲学教授。他和鬼海维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还给过他很多鼓励。

公定假日的清晨,你说,醒来后感觉全身如铅般的沉重,右上臂的肌腱和骨头都很疼痛,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得了骨痛热症。躺在床上,你想起辞世已有半年多的老师和最近因中风住院的二哥,还想起那个曾经流亡法国,后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大作家,可偏偏就是想不起他的名字。但你却记得法国巴黎圣母院,最近才经历一场震慑人心的大火。

你说,蒋勋文章写得潇洒感人,尤其最后一段,他说:“在接近失智、失忆的喜悦时,走在陌生人间,含笑点头招呼说好,或回首挥别,叮咛珍重,嗔爱都无,云淡风轻,记忆的都要一一遗忘,一一告别。”

看来,你并没有像卡夫卡在《厌倦与永恒》开篇第一句所写的:“美好的早晨,无法回想起一切。”你,毕竟还没那么严重。因为你还记得曾读过那位大作家的几部著名小说和剧作,还看过他创作的好几幅禅味十足的水墨画。你说,那并不是在睡梦中,而是真的读过、看过。对了,就是在快要醒来的那一瞬间,你惊觉自己正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进那题为《梦境》的画作里,但仍然无法想起他的名字。

再说,别人经历过的,必然会留下他们各自鲜明的印记,你自己尚未体验过的(希望不是骨痛热症),也只能成为有待你弥合完成的克漏填空。它就像迷人的黑洞,永远悬在天际,还挂着一抹暧昧的笑容,向你一再招手。你喃喃自语地说,也许只有文字书写,才能填补虚妄难测的人间黑洞,这并非为了要检视何为真实,何为虚假,是因为有了文学的抒写和创造,就会留下或大或小,或深或浅,或美或丑的印记,就像字、词、句、段、篇,被理性和感性拉锯成章后,映衬在晨光铺排的字里行间,它们也许是光彩动人的,也许是隐晦幽暗的,但毕竟体味了不同程度的炙热,我们又怎能不珍惜那种余温带来的愉悦。难怪,人们总喜欢对着流星许愿,虽明知它掉落后就变成如焦炭般的陨石,但电影和连续剧里,还是喜欢搬演如此矫情的桥段。

获奖的若竹千佐子曾说,写作给予她最大的满足感,就是能把脑海里原本完全不存在的,化为文字,将它表达出来,这是件令她感到无比欣慰和有趣的事。尤其是写作碰到困难时,愈发觉得这样的快乐,简直无可取代,因此,就继续坚持把它写下去。她坦言,作为一个写作者,往往会以为对自己的小说,应该是了解得最详尽、最透彻,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各种各样的读者,会以各自不同的方式阅读同一部小说,并给出意想不到的、不同的印象,她察觉桃子老太太不仅仅是她创造的人物,而是读者们各自体会、感受和理解的桃子,因此,桃子这个人物就有更广阔和衍生的可能,至于现实中是否真有位桃子老太太,已经不重要了。

小说不是要检视现实,是要检视存在。存在也不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存在是人类的可能性——人可以成为的一切、人有能力做到的一切——发生的场地。”

兴许,我们对这些问题都感到厌倦,但卡夫卡认为,厌倦其实意味着不知足,如果想追求永恒,何不读一本好书,或一本游记,它或许能唤醒我们,满足我们,使我们知足。当然,每天总会有天黑的时候,至于是否像周大新的《天黑得很慢》,也许每个人的感受各异,何况我们这里常年是夏,一雨成秋,有时还会淹水。他花费心血用20万字书写变老和死亡,就是希望能让自己对老年生活有预先的把握,学会与衰老共处,这可谓用心良苦,读者们也受益匪浅。

他的恩师福田定良说过,人生最奢侈的事,就是将自己内心所思考的事物表达出来。

这种遐想和迷惑,其实无关乎乌鸦的品种和飞翔的权利,鸟类和鼠辈的擅自活动,从来就不需要申请准证,它们也不可能被列入物种相同的规范里。天罗地网,应该分别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里被更睿智的运用,才能一劳永逸的奏效。我想起报载有九成的受访者对小贩中心,感到满意和非常满意,之前还听说,已有超过80多万人支持小贩文化申遗。哦,大家都期盼能再接再厉,不希望第二个申遗,终究只成一则美丽的传说,就像摄影师的取景框里,偶尔也会被突然出现的一个新焦点,或一道风景线,给卡住了。比如,出现在新民阁的那群野鸡,总是轻快逸乐的踏步,它们并不懂得为自己生存的权利发动请愿,更不晓得比起它们,人类却是在某些公共部门,体会过“鸡同鸭讲”的无奈。

我还是怀疑,当地震和海啸过去后,站在灾区和废墟上的人,真能执手相看泪眼,甚至露出笑靥。比如,庆幸自己竟能大难不死,能活着去了却尚未了的心愿,然后,想象世界已经变得更和谐、更安全,人与人的沟通都变得惟真不破。甚至想象,那些走上街头参与游行和抗争的人,都可从容不迫地拉下口罩(也是一个面具?),云淡风轻地走进星巴克或茶餐厅里,点一杯冰拿铁或热奶茶后,聊起又有另一个著名艺人因劈腿曝光真诚地道歉,应该给他多一个赞。可是,还是有人认为所有的抗争,都是别有居心者的阴谋和策动,这也像极一个诡谲难测的黑洞。

二、他的恩师说,人生最奢侈的事情,就是将内心所思考的事物表达出来

鬼海的另一句名言是,按下快门的刹那,有点像相扑摔跤,要盯住对手,才能把他摔倒。摄影师的镜头,就像一面镜子,要能折射出被拍摄者的灵魂与过去。他的一个表情,一个行为,都是可以讲述一个感人的故事的。他深信,人的内心其实是相通的;人的遗憾、绝望、无奈都是一样的,不管表现在照片上,小说里或者电影里,人们看了都会被感染。

你说,让我们闭上双眼吧,也许,冥想会有助于我们祈求心中片刻的安宁。

尽管生命何其卑微脆弱,大多数人仍不愿意遗忘自己或被他人遗忘。就像那名民防服役人员,在退役的三天前竟然“被坠入”12米深的泵井里,惨遭溺毙,我们难道冷漠得毫无反应?又比如,知道女大学生洗澡时一再被偷拍,难道我们也该闭目养神,不当一回事。当巴黎圣母院的尖顶,被大火烧得荡然无存,我们难道要对那些舍命灭火抢救的消防员说,就把这座有850年历史的教堂忘了吧!

我当然知道,乌鸦不可能会有美丽的翅膀,你当然也不愿意让阴郁的思绪,在梦中有如驮着一对黑暗沉重的翅翼,幻想自己已然到世界的尽头。你说,你宁可选择和我轻轻松松的上路,对于乌鸦和老鼠是否会在意天黑得很慢或很快,你已经没啥兴趣。因为能找到食物,存活下去,对它们来说当然比一切都更重要,即使这必须冒着被扑杀的危险,它们罪有应得。嗯,人之所以为人,和卑微龌龊的鸟兽,当然不同。我们很难彻底被喧嚣和争议所隔离或遗忘,在众声喧哗里,我们依旧向往踏足一个过去未曾进入的境地。

也许,我们该读读唐诺写的《携带着的书》,他说:“我能够想得到的抗癌药物就是书,这种携带着的、伴随着人的书,这是我仅知仅能的……人会离开如宴席,但从来没有书走开这种事,只有人阖上它抛开它遗忘它——因此,如果时间进一步拉长到人的老年,访旧半为鬼,那些可以讲话的人,时间冲散一些,衰病藏起一些,死亡又不断带走一些,是的,叶子终究会掉光的,只有书还在、会在。”

日本战后涌现不少大师级的摄影师,除了鬼海弘雄,深濑昌久(Masahisa Fukase)也是很杰出很特殊的一位,因为他对拍摄乌鸦情有独钟。他的“恋鸦情结”其实和独特的人生际遇息息相关,这不可能被刻意复制。出生于世代经营照相馆的深濑,从小就和摄影结下不解之缘。他曾经以妻子洋子(Yoko)为模特儿,拍摄一系列Yoko的作品。后来洋子离他而去,深濑陷入心无所依的沮丧中,除了酗酒还四处游荡,也正是在这种糟透了的生活状态下,他拍出“灰暗的杰作”,出版《鸦》(Ravens)。这部摄影专辑,被誉为日本近代摄影的教科书,2010年还被《英国摄影期刊》(British Journal of Photography)评选为“25年来最佳的摄影专辑”。

嗯,我相信桃子老太太不会误入歧途,她应该不是打算去大阪的新赌场,博一博自己的运气吧。

你说,是否人一旦老了,难免会步入那幅题为《世界的尽头》的画境吗?但你又觉得还是无法自圆其说,因为梦境里没看到那么多人陪同或伙同你,来到这“世界的尽头”。

你说,这样或许就能意外的发觉,每一座重新粉刷后的组屋,在融融晨光里好像都在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身价百倍,永远都可以待价而沽。至于7-Eleven、邻里咖啡店和小贩中心里的摊位,你感觉它们其实也经常搬家和翻新,像收银机旁那一个个男女老少的脸孔,总是令人感到变换莫测、日新月异。但我只能及时地提醒你,所谓的奢侈,终究还要有一个健康的体魄,和乐意反思的大脑中枢神经。惟其如此,才能谈论和界定何为奢侈,何为基本需求,何为尊严和优雅的老去。至于是否也能留下一张“王者的肖像”作为人生的纪念,就随缘随喜,不必太在意。

是的,那个以色列年轻历史学家哈拉瑞,在《21世纪的21堂课》的最后一章里,确实提到冥想。然而,冥想过后,我们终究还是生活在他说的,一个愈来愈依赖演算法和大数据的建议来做决定的世界里。人们习以为常、沉溺其中的网络,就是一个专门搜集和重组个人信息的大数据根据地。那么,我们要如何认识自己,如何了解生命的意义呢?当思考和记忆的能力,在岁月逐年流失中也日益递减失去,就像喜马拉雅冰川融化的速度,正日益加快,格陵兰的提早融冰已渐渐进逼那隐隐上升的海平面时,我们仍然好整以暇,云淡风轻?

一、你决定忘了他们,但不奢求要能做到云淡风轻

人之所以为人,和卑微龌龊的鸟兽,当然不同。我们很难彻底被喧嚣和争议所隔离或遗忘,在众声喧哗里,我们依旧向往踏足一个过去未曾进入的境地。

不过,这几天媒体更争相报道的新闻,也许是“反送中”游行吧?新闻画面里缓慢蠕动的黑色人海,让你想起3.11日本东北大地震引发的海啸;《世界的尽头》里,一个个面目模糊不清的人影,都穿黑衣。嗯,你不觉得既然是一幅水墨画,若呈现出来的是五颜六色,不是有悖于常情常理吗?你别介意,我猜想梦中的你,应该也着一身的黑衣吧!可惜你无法确认。

——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

听着听着,你把呆滞混浊的目光,慢慢移向夏日窗外那棵树上开始变黄的叶子。嗯,如果此刻,有人轻轻按下快门,就是一张明暗交错、幽微荫翳的人间生写照。

鬼海擅长将自己的意象和眼前的现实人物相结合,创造出一个个引人深思的人物肖像。东京的浅草寺一带,自江户时代开始,就是庶民最热闹聚集的繁华街区,也是鬼海耐心等待他心目中虚实人物交错成像的最佳之境。就在浅草寺内,许多庶民工匠、贩夫走卒,甚至娼妇妓女,都成了他的肖像人物,用他的话,因为那儿是个类似特殊催化剂一般的场所。你说,或许大概就像我们的四马路观音庙那一带吧!唔,我想我能接受这样的类比。我特别喜欢《 王者们的肖像》那张封面人物,是一个身穿白色背心,脚上黑色带子拖鞋上的白色长袜,拉到小腿倒折下去的老木匠,他脸上有一副让人看了觉得格外舒心愉快的笑容。鬼海曾说过,他希望自己像拍摄王者那样充满威风与尊严的肖像来拍摄市井之人,这一点,他肯定是成功的。

站在交通灯前,绿灯亮起的霎那,我仍无法肯定那只站在电灯柱上的乌鸦,是否就是从广岛飞到仓敷,再飞到东京涩谷,又一路跟随我飞回岛国,然后站在咖啡店外的电灯柱上,瞅着好几只老鼠从沟渠里爬出来的同一只乌鸦。

嗯,若非有如此的认知,我们又如何跨进桃子老太太那个不曾想象的世界呢?

在福のり子(Noriko Fuku)编撰的《浅草肖像写真集——鬼海弘雄》(Asakusa Portraits-Hiroh Kikai)的卷首专访文章里,鬼海坦承大学毕业后,福田教授一直和他保持联络。有近五年左右,他们每周都会见面一次,边喝咖啡边聊天,至少会聊上两个多小时。前30分钟,师生俩会一起研读黑格尔的《逻辑学》,然后再聊其他话题。那台后来跟随他一生的哈苏胶卷相机(Hasselblad),就是恩师福田听了他的心声后,热心地把30万日元搁在桌上,鼓励当时对摄影还举棋不定的他去买的。当然,除了恩师福田的鼓舞和提携,鬼海在电影和摄影之间三心二意之际,美国新纪实摄影的最重要旗手,被人称为“摄影界的梵高”的女摄影师戴安·阿勃丝(Diane Arbus)的作品,也给他相当震撼性的启发和引导,是一股砥砺他奋进向前的动力。

我想起日本有位受人尊敬的摄影师,有个挺诡异慑人的名字——鬼海弘雄(Hiroh Kikai),他年轻时曾在东京的法政大学学习哲学,这对他日后的摄影之路,产生莫大的影响。1987年,鬼海弘雄出版第一本作品集《王者们的肖像——浅草寺境内》(Portraits of Kings, Tokyo Asakusa)。次年,当他获得日本摄影学会新人奖时,我恰好在名古屋大学交流学习。

其实,对于乌鸦,我并没有任何特殊情意结,倒是那位被誉为“本格推理的新希望”的道尾秀介(Shusuke Michio)和他的写作才华,我颇为赞赏。因为《乌鸦的拇指》这部小说,既有贴近人性黑暗的一面,又能在结尾的那一章《乌鸦》里,让小说结局有出人意表的大翻转,掩卷沉思的读者,应该能感受阿铁(乌鸦)带给大家的一丝温暖。不过,诈骗集团又何只出现在推理小说的情节里,他们已经跨海跨境的频频出击,在我们生活的周遭,不是有好多老人在接电话的那一刻,就成了他们诈骗的目标吗?

三、我决定遗忘乌鸦,也相信桃子老太太不会误入歧途

你说,是否人一旦老了,难免会步入那幅题为《世界的尽头》的画境吗?但你又觉得还是无法自圆其说,因为梦境里没看到那么多人陪同或伙同你,来到这“世界的尽头”。那幅画作里,明明出现好些人,有的伫立沉思,有的凝望远方,或者注视着四周的他者,有的身边还有小孩跟随陪伴,迷惑不解地仰望着大人。哦,你说,这就像父亲节盛港发生的家庭悲剧,两岁的可爱女童,永远都无法理解大人残忍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