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也只是我一番臆测,因为我不过是偶尔听闻母亲“碎碎念”着外婆的事时又因长年累月巧逢“碎碎念”后又有空突发奇想才酝酿出此结论。我毕竟不曾放胆地问我母亲有关她“碎碎念”的事,就像母亲她好像也不曾上心地处理她母亲的“碎碎念”。若然有,那母亲她怎么始终没让我感觉到那小孩的好奇得以疏通,那青少年的烦躁得以纾解?那缅怀或酸涩自然应该只能继续是无法消弭的挂碍,除非在梦里外婆真的和妈妈攀谈。
如今,我会继续活在母亲“碎碎念”的氤氲中,无视有时,自在有时,别扭有时,烦恼有时——当母亲也像她母亲一样离开后,我是否会缅怀或酸涩她的“碎碎念”呢?特别是,那些有关我的。
我过去总不能理解母亲一番“碎碎念”,就像她在过去对外婆的诸多抱怨中也常提及外婆“太爱碎碎念”或狐疑着她“干吗那么爱碎碎念”抑或“到底在碎碎念什么”。她这最后的“到底”,不能扁平地一意诠释,因为我感觉其表述蕴含丰富,有时候似乎是真的想知道外婆自顾自地低声嘟囔着什么或有何动机,带着孩子般的好奇;有时候好像是期许着外婆可以把那好似苍蝇或蚊子般的嗡嗡声绝灭,夹杂着青少年的烦躁和不谅解;有时候,则是缅怀着酸涩着——那也只有在外婆离世以后,我才体会过。
我们福建话里头有个“碎碎念”的概念,按照百度搜索,福建话写来应该是“踅踅念”(读起来大概是seh-seh-liam),有时表示:老是重复说着一些琐碎没有意义的事情,形容说话的这个人很唠叨,属于贬义词。我倒认为按我有限的个人体悟,这个形象化的动词无所谓褒贬义,其实并非说着一番毫无意义的话,更应该考虑音译为“舍舍恋”贴切些,因为,这萦绕耳际的絮絮叨叨,其实蕴含着许多舍不得似的依恋,可能是因为遗忘不了,可能是想要好好记牢(仿佛嘴上的音像便利贴),或许因为挂念着而放不下什么,或许只是因为一丝丝关心有待解决。感觉上,我体验过的“碎碎念”,似乎都是最终有所舍的,这“念念之情”不过是解连环的过程中无意识或下意识的外露,涉及的内容一旦圆满解决了,往往不复“碎碎念”;“碎碎念”的行为当然还是会复发,只是内容已然更新,关注点转移了。
我现在比较能理解了,因为开始惊觉自己也“碎碎念”了。但说实在的,若“碎碎念”的释义可以再精确一些些,它似乎还可以加个延伸注解:其演示应更趋向私人的、私密的表现,不欲为人所知却又不经意地流露了。看电影或电视连续剧时,我们当观众的不是常被引导去听见戏里角色心里的声音,被迫“预知”了故事走向,并因此而为角色五味杂陈吗?在生活里,当某某的那些下意识无意间透露时,我们却选择通常不予理会,可能因为我们要保护言者的隐私权益,装不懂,也可能是要保护个人明哲保身的权益,规避扰人“碎碎念”后可能引来的什么不必要包袱缠身。所以,当我说惊觉自己“碎碎念”时,你应该想象我被这吊诡的表述震惊着的意象。因为,按理我的一番解说,自己是不可能觉悟个人的“碎碎念”,而旁人又不会去告诉你才对。但我究竟“碎碎念”什么我还是挺模糊的,如若有一天明白了自己的“碎碎念”,我已超凡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