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工作中唯一的老人说,路边的树真好看。
转入右手边,路面上仿佛铺了一床黄底褐花的棉被。叶如轻雪,从路这头到路的尽头,润雨般的。我认定这是秋季最美好的岁月,也同时明白这是它规模最大的葬礼。于是又往左转,终于转到湖边的道路上,落叶还是连天的,轻轻的。我突然想不惜一生成为这里的一片叶子,然而树木间逐渐清晰的枝桠,会让我和人们都发现,它不过在不留情面地预示着,封山的大雪即将到来。
这个秋天,我实实在在地去注意了它。而且很仔细。只是看近处,看远处,或看任何地方,秋天强势孤傲的力量,好似专门教人想起人间的悲欢聚散。
她负责在入口处给我们量体温,回答说一直喜欢看秋天的橡树。或许因为我不大喜欢这座城市,没有认真在意过它因应着季节所呈现的大合大离。我只知道它的冬天大雪和湖畔晚风,秋季枫红叶黄,长居的大雁和洄游的鱼。
我以为,我会脱困于世俗命运,接受年老,看轻别离。我想我错了,正如在这时候,我偏偏想起很多年老的面孔,也想着关于自己不久后将开始衰老的事实。也因此和年老的同事多聊了几句。
虽然不聊什么大事,可她那褐黄的发尖下,一头雪白的头发吸引着我。
转入一条路上,阳光透过叶子的间隙照在行走在路上的人身上,他牵着一条白色的狗,身形显得格外清瘦,脚下踩的叶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如果他一低头,就很像在思念着某个人。叶落得很轻,很优美。落在狗身上,它不管这些,只顾着走。我开始喜欢这条街。
红槲栎、橡树、枫树,各种植物,各种色彩。两排黄色,其间偶尔会有一棵深青或深红的挪威枫,或者柳树。或者一排树,青黄紫红的。有些树黄着一半,另一半却是红的。有些树全部青着,叶尖上却晕染着黄色,或者红色;也有整棵红色,整棵黄的树;或者深绿色的树上,绕着一株全红了的爬藤植物。草绿着,蒲公英飞着,各种颜色的落叶铺排在深绿的草地上。风一动,只觉得这秋天,姿态袅袅一去数十平方英里,简直至纯至真。我知道了!我愿意在这座城市里多待一阵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