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毒战争,没这么容易打,是打不完的持久战(解决了一批,又有新的出现)。新加坡小小,哪里可以掉以轻心?”

金主投资2万元,连本带利一年内可达20万元。“要是欠债人还不了,我们会动手打人,泼漆、写大字,上铁链锁门。”

“一磅白粉最终可炒卖到数十万元。我被捕时带的白粉,市价至少20万元。”

他指出,毒品一旦合法化,如同核子辐射,后果不堪设想。

13岁时,与村童成群结党、打架闹事成了家常便饭。他和几个同伴“有幸”被村里的私会党相中入了党。

“当老大,一旦被抓,政府不必提控你,可以直接关你,没有期限。”

“这事至今我仍不解。只能说,全是上帝的恩典和怜悯。”

陈泉兴目前与释囚朋友合开建筑和装修公司,并一起从事监狱事工,星期天轮流到监狱辅导囚犯,用个人经历鼓励囚犯。他是新加坡监狱署的长期义工,至今服务了20年。

有时,他也带人家的小弟到夜市走走,碰上不顺眼的,就任意拖到后巷打。

1988年8月6日凌晨3时,兀兰关卡特工队在陈泉兴汽车引擎处,找到455克的三号海洛英,再从他裕廊东住家,搜出14克海洛英和89颗迷药。

游走罪恶边缘,有小聪明的他从没被捕。不料首次被捕就“代志大条”(福建话,问题大了),面对死罪。

“海洛英通常从鸦片、罂粟植物掺杂各种化学物质,制成砖形。纯度不能过高,不然会吃死人。曾有化学师掺错成分,闹出人命。”

铁窗苦读熬成监狱状元

这场官司也红了纳令达星。

他开始回想自己的过去,“很后悔......但不是后悔做坏事,而是后悔不够警惕被抓。”

另一名做装修的老友,邀陈泉兴加入公司。一年后,这名老友兼老板提升他为公司股东,负责开发海外市场。因为是前毒贩,陈泉兴不能拥有国际护照,每次出国都须申请。

后来在囚友鼓励下看英文书,他用英汉字典,认真学起英文。

法律规定,证据疑点的利益必须归被告,案件续审时,总检察署修改控状,把61克降至9.9克。面对走私、拥毒和吸毒四条罪的陈泉兴,当场认罪,共判坐牢20年兼鞭打五下。

“人人都有梦想,有人生目标,问题是怎样去实现?设定目标后,唯有付诸行动,不走捷径,才有机会成功。”

他也曾做过包装工作,把白粉装进吸管,压扁,再用打火机封死两头。

“我当时才26岁,自问,生命就这样完了?什么人生梦想和目标都没了。无助、死亡的恐惧入侵和控制整个心思意念,犹如被黑暗吞噬。”

2001年,他获释,发现外头的世界变了样,赶不上科技,连搭地铁巴士也不会,一切从头学起。“看到马路上这么多车,都有点不习惯,见到人我也会紧张。”

“贩运超过15克海洛英就会处死。61克足以判我四次死刑,我却获得重生。”

在江湖混,免不了花天酒地。他也染上赌瘾,而且泥足深陷,负债累累。

陈泉兴双亲健在。小时,他与鱼贩父亲、家庭主妇母亲、一弟一妹住亚兰公馆(Jalan Kong Kuan),正华村椰山尾玉仙女路附近。

健谈的陈泉兴背景精彩,那天互留联络号码,促成这次专访。

陈泉兴当地下赌场打手、放高利贷、收保护费和外围马,还做“会头”。

以前没电子秤,用的是秤黄金的小秤,但他不想做包装,因为风险高,“包装需一两个钟头,担心肃毒人员突击。”

第一次被捕就是死罪

出狱不久的农历新年,朋友邀他当荷官。“一晚可赚最少一两万元,但赚这个钱,代价很高。我没接受,跟上帝讲好了,不走回头路。”

1987年,陈泉兴开始贩运毒品。年少无知的他因为好奇,也尝试了白粉。

26岁被捕,到年近40岁获释,陈泉兴在监狱度过最宝贵的青壮期。

餐馆在装修,巧遇总承包商陈泉兴(61岁)。一行人一起用餐后,陈泉兴刚好要回西部厂房,就顺道载笔者一程。

纳令达星和助手带了汽车技工,检查停在肃毒局停车场的汽车,副检察司也到场观察。

陈泉兴以自己本该吊死的经历,跟他辩论。

跟陈泉兴一起还押女皇镇监狱的都是重犯,党派多,常有打斗。“怕归怕,还要硬充英雄,日子难过。”

“我在庭上想,哇咾,哪有可能?如何把毒品从引擎下面,往上塞到引擎处?”

“我开始接受基督教辅导,祷告,读《圣经》,生命开始充满希望,像黑暗里看到了一道曙光。”

他说,嗜毒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变得无理取闹、狡猾、怀疑、霸道、爱撒谎。

“一试就完蛋!我因毒品和入黑道,断送了20多年宝贵的青春,连命都差点丢了。远离黑道远离毒品!看到毒品,千万要跑,别碰别尝试!”

“滥用冰毒或强力胶,很快就会神经错乱,产生幻觉,有伤害他人或自己的念头。我多年前有朋友吸了强力胶后去睡在火车的铁路上,让火车碾过,有朋友从15楼坠下,以为自己可以飞。

“混江湖时我脑袋清醒,懂策划。吸毒后,到哪儿都随身带着它,完全被操控,什么本事都没了。

流氓有门规,毒品不可沾,否则严惩,甚至逐出党派。

“与朋友在咖啡店摆龙门阵,一个钟头跑进厕所几次‘吹龙’,面子全失,还以为别人不知道。毒瘾发作,为解瘾可不择手段,哪还有尊严、义气?”

接受信仰辅导 重燃生命希望

可以卖,严禁吃。

经江湖朋友介绍,他迅速搭上邻国的毒品供应集团。起初是替集团走私海洛英到新加坡,从新山载一磅(约450克)毒品入境,酬劳约1000元,带三五包,即数千元入袋。

监狱“放风”的两小时里,有基督教徒围聚,人手一本《圣经》,交流和祷告,神态喜乐。

“我告诉他,新加坡从1975年起,就对抵触海洛英和吗啡相关条文者施予强制性死刑,但还有人明知故犯。被抓到才来怪我们?这是什么道理?”

引擎盖疑点逆转死刑命运

延伸阅读

他头脑灵活,算账特别快,很多人出钱通过他放高利贷,“12个月滚出的利息,等于借贷额的10倍”。

陈泉兴笑说,中小学虽上英校,但英文特别烂,政府信看不懂。“我中文顶呱呱,在监狱读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还有岑凯伦的言情小说。”

为了在江湖闯出名堂,他很卖力,从帮大哥买咖啡、买香烟的小龙套,慢慢成为大流氓,“可差遣小弟买gobi、香烟了。”

纳令达星律师说,毒品不在车内,而是引擎处,算half in(进一半。上(引擎盖)关下(引擎下面是开放式)开,进而质疑汽车锁上后,除了司机,他人是否能轻易打开引擎盖?如果能,毒品或许是其他人放的。

1998年,陈泉兴的O水准成绩优越,成了电视台采访的监狱状元之一。

“我很羡慕,他们数次邀我,但我碍于面子拒绝了。”

等了四年三个月,审讯日到了。

开公司聘释囚 帮他们找回尊严

两天后,他被控贩运61克海洛英入境,面对死罪。

“做流氓就是这样,喜欢搞事,搞越多事越出名,小弟会崇拜你。”

陈泉兴说,私会党清楚毒品很“够力”,可完全控制一个人,“但仍有很多党徒吸毒。从戒毒所出来的党员,兄弟苦心劝说戒毒,不到一星期又进去了。”

“当时这里流氓多,常目睹黑社会火拼。加上连环图书(如小流氓、大英雄等)和香港流氓戏看多了,觉得入黑社会很‘威水’(粤语“了不起”),老想当江湖英雄。”

被捕时带的毒品市值20万元

陈泉兴认为,毒品像传播超快、极为恐怖的传染病,已成每个国家政府和人民的大问题。“新的毒品多样化,让人防不胜防。所幸新加坡政府坚持严厉反毒。”

深知毒品祸害 强力捍卫死刑

去年12月,访问戒毒中途之家—“突破宣道之家”总干事梁西门,顺道看看樟宜村的突破法国餐馆。

“我也看过滥用冰毒的人,幻觉以为有冰毒粘在指甲逢里,拿一支笔一直往指甲缝里挖。

“在新加坡,贩卖超过15克海洛英就是死刑,但这仍然无法阻止毒贩集团入侵。要是没有死刑,后果不堪设想。”

针对泰国大麻合法化,又紧急刹车,他认为,毒品合法化的政策是软弱的政策,“不法商家试图以人权自由为盾牌来包庇”。

黑社会讲义气,有同辈被捕,陈泉兴义不容辞帮忙照顾小弟,但坚持不收“马仔”,不当头目是因为深谙“第55条”(刑事法(临时条款)法令的俗称)的“厉害”。

除了公假,他的父母和弟妹风雨不改,轮流搭两小时的巴士探监,每天带香烟、水果、罐头和书籍给他。“我愧疚,却很无奈。”

中二辍学的他在监狱里明白知识和学历的重要,1994年申请上监狱学校。

过来人身份忠告 毒品碰不得 一试就完蛋

“上瘾时,尽管在内心深处知道这会带来危害,是一条死路。合成毒品(synthetic drugs)更可怕,是在实验室中制造的化学药物,比如冰毒(Methamphetamine),与天然毒品不同。

因为有了信仰,陈泉兴不再焦虑和恐惧。“我不要撒谎,决定保持沉默,让律师抗辩。”

“我从中三读起。在监狱念书,心无旁骛,顺利修完N水准、O水准和A水准,还有专业文凭课程。”

几年前,他跟几个教友到香港探访囚犯,晚餐时一个外籍基督徒知道他们是新加坡人,就谈起他极力反对死刑。

“我很小就接触赌博,学会各种赌博形式和出千伎俩,抱着赌徒‘明天会更好’的心态。十赌九输,我输光了也会兴奋。为了还债,我开始找门路赚快钱。是的,就是贩毒。”

不多久,他在本地建立销售网,自己卖毒。“那时财源滚滚,有一种东山复起的错觉。我继续过酒国皇帝、赌场英雄的生活,也开始滥用海洛英,迷幻药等多种毒品。”

他自称“小小的总分销”,从麻坡拿货,卖给批发商,批发商再分销给下游,白粉经分拆再分拆,最终包装成吸管(straw)散卖。

技工发现汽车前部的散热器,有一根散热芯(由管道和片状铝制成)断了,后方刚好是控制引擎盖开关的铁条,于是用钳子拉动铁条,引擎盖在八秒内,奇迹般打开。

陈泉兴出狱八年后结婚,妻子蔡美兰(49岁)是老友另一间装修公司的员工,两人结婚15年,没有小孩。

与死神擦肩的陈泉兴,强力捍卫死刑。

他指出,滥用毒品会毁掉一生,也连累家人;毒品危害社会国家,是不争事实。

“多年来我们都在支持黄丝带项目,包括新颂恩宣道中途之家(The New Charis Mission)、监狱团契和数个中途之家合作。我们的公司聘用许多释囚,让这些重返社会的弟兄,能为家人分担经济,并找回尊严。

陈泉兴托家人聘请酒友纳令达星(Narindar Singh Kang)律师代表他,“家人倾家荡产筹措律师费”。

“所谓人的尽头,是上帝的起头,祂在我生命的计划开始了,再派人跟我分享福音,这次我回应了,这也是我人生最重要、最睿智的决定。

26岁那年,“大肥泉”陈泉兴把海洛英藏在汽车引擎处贩运入境,被控死罪。然而,律师提出引擎盖疑点,控状的61克海洛英减至9.9克,让他逃过鬼门关。从小混混到大流氓,从贩毒死囚到监狱状元,从装修老板到囚犯辅导员,陈泉兴的人生剧本几经大转折。本期的《早人物》,他聊醉生梦死的曾经,也谈积极反毒、实现理想的现在与未来。

养儿百岁,长忧九九。

为解毒瘾可不择手段

结果开审不到半天,因律师的几句话,高庭法官黎嘉才就喊停,要控辩双方确定证据的疑点。

1989年8月,还押一年后,他被送到保安更森严的樟宜监狱,等候高庭审讯。那里的监狱区域收押大概15名囚犯,全是面对死刑的重犯。走到这地步,他感觉已是山穷水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