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又零零碎碎地谈了许多闲话,因为太无系统了,没法记下来。我们看看时钟,也四点左右了,计共谈了一个半小时之久。兴辞之前,达夫说关楚璞就住二楼,我们再去访他,他因办公未回,我们也就回来了。”

几天后,曾梦笔约了明慈和文通两位朋友(据查应为30年代与郁达夫有往来的文教界张明慈及报人郑文通),三人坐两部黄包车,前往中峇鲁,留下了这段精彩的现场描写:

据庆辉兄太太章星虹查证,二战前《南洋商报》1940年12月28日第7页有一篇特写,作者葆真(查为在郁达夫扺新第二天就去见过他的女记者李葆真),题为《中峇路新村素描》,写的就是“自从市政会改良信托局在中峇路接连建起数十幢最新式的公寓以后,几年前还是一片荒凉地的芋菜园,顿时成了东陵加东各区之外的最理想住宅区……”说明当时该住宅区就称为“中峇路新村”,而不是今天大家熟悉的中峇鲁组屋,郁达夫父子两人记述正确无误。

这篇特稿,分上下两篇刊登于1939年4月19、20日的《总汇新报早版》。

“谈到诗,他很有兴趣,并不似一般不懂旧诗的新文学家一般腐气十足的拘迂着要打倒旧诗。他说南洋爱做旧诗的还很多,他曾举出陈延谦和李俊承两位资产家来,说是:‘难得得很,他们也会做诗,我以为,假如有人肯出点钱,就在星洲创个诗人俱乐部,向国内买些关于诗词的书册,平时推敲一下,相信要能利用着诗歌来作后方的救亡宣传,其收效当不下于其他文字’……

一阵客套后,开始谈话,曾梦笔写道:

一字之别,就是战前和战后的变化,时代沧桑,岁月留痕,原来尽在字里行间。

“明慈又请(闽语“捧”字意义)出了一位万慧法师,达夫桌上也有他的《慧业精舍诗钞》。我有说李君俊承将为瑞于法师刊诗集,此外又谈到道阶,圆瑛诸老和尚,结末又谈到一个曾在鼓山住持过的‘不吃东西’的道德之僧。

这篇特稿,虽稍琐碎,但却有许多生动描写,宛如现场写真,甚为难得,特择要摘引其中精彩部分于下: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该特稿里郁达夫写自家地址,写的是“中峇路”,和郁飞回忆文章写的路名一样,都没有中峇鲁路的“鲁”字。

首先是他为何会获得郁达夫手书地址。

“他问我《晨星》现在编得如何,并叫我给予不客气的批评。‘虎虎有生气,今非昔比了;可惜连续的文章太多了,不容易鼓起读者的兴致,最好,你先生也时常写一两篇,我相信其‘叫座’的力量要来得大些,因为国内国外崇拜作家的见解是毫无二致的’……

文中对郁达夫在家中会客,脱略形迹的描写,展现其不拘形象的真情真性,十分生动真切,而郁达夫和他们谈诗、谈副刊、谈和尚,也是少有的有趣记录,别具意义。

特稿称,他原来并不认识郁达夫,因在南天酒楼门口巧遇正南来宣传抗战的同盟会元老宋渊源,宋氏以为他既是报人,便请托他当向导带自己去郁家。

“达夫住的是一座崭新的合着几何原理造型的纯粹士敏土房子,我们转弯抹角地踏上两座梯子才到。明慈是来过的,张声叫了两声,我们望着房门口看,早已见着他夫人接了出来,郁太太很客气地把我们邀进客厅上,明慈一一介绍了,握手之后便告了坐,那时有个赤膊的小友在客厅上看书,长得非常韵秀,明慈一发介绍了,我握了握他小手儿,才知道这是达夫的长公子。

“达夫并不佞佛,但他喜欢和尚,大概是因为他们不是普通的酒肉和尚,都是有学问的和尚。我说:‘做和尚的大概都是很聪明的吧?’达夫颇以为然。

曾梦笔在《总汇新报》刊登的特稿,为解开郁达夫中峇鲁故居之谜,留下宝贵记录。

他写道:“当晚我回到报馆里,立时写张条子,叫佣人送给达夫,把渊源要见他的事代达,也就顺便问他的住处。不想明晚,大概是三月廿七八日的事了——回到报馆,我在书案上见有达夫留下的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衔略)函拜悉,宋渊源先生,弟今晚当去看他。弟住中峇路二十二号D三楼。’我方知道达夫先到来找我了。只惜着缘悭没见到他。”

“谈完了诗,又提到和尚…… 达夫随即拿出弘一法师手謄之一册《金刚般若蜜陀罗经》来。这弘一法师,俗家李叔同,是我槟城一个朋友李弼的老师,我在槟城时,曾在李君的佛笈内见过这位老法师的书法和古画,他的诗很好。

“‘他在冲凉,一刻儿便可出来!’郁太太说明达夫不在的原故。我们先寒暄了一回。‘我也曾拜读过两位的文章。’我听郁太太这句恭维的话很惭愧,搭讪着说开了去,又谈到南洋的气候来。郁太太一边说着:‘这里确实很热……’一边进去拿了三把大葵扇出来给我们,‘但还不及国内的上海,到了热天,连晚上也睡不着的。’一个马姐端了三杯茶来。大概不很久吧,达夫蹑着一双南洋盛行的屐子,披着一条背上刺了一条龙的睡衣,发也不及梳,似乎还带些水分在里头,走进了客厅,重新见过了礼。他很客气,这方把我在书报上说他怎样傲倨的话反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