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冠病疫情席卷全球以来,表演艺术转型求存,线上演出层出不穷,舞蹈电影也相当常见。尽管舞蹈电影不是新概念,但在现场演出仍未彻底恢复的情况下,制作并放映舞蹈电影确实是舞蹈界和观众保持联络的必要手段之一,它也是艺术数码化的一种具体形式。
梁佩贤直言,拍电影经费实在太贵,比起做一场演出,预算增加至少四五倍。“但舞蹈的数码化无可避免,只求有足够资金,数码化能提供另一种开拓舞蹈艺术创作的选择。”
“这样的艺术欣赏环节很有益处,可使观众与艺术家近距离互动,更好地了解他们的作品。我喜欢它展演的形式,温馨小巧的私密环境,让观众和艺术家进行更深入的对话。”这是观众张育倩看完一场“表演”的观后感,她看的是陈杰孝的舞蹈电影作品。
说到市场,林美琴有另层思索——此刻演出市场慢慢复苏,但限制仍在,因此很多观众会抱有更高期望值看待现场表演。
陈杰孝以舞者起始,也做过婚庆摄像,从为友人婚礼拍摄舞蹈视频作为典礼播放节目开始,步入严肃的舞蹈电影创作。他独立创作的四部舞蹈电影,已在80多个国际电影节展映,并获各种奖项,他也为Raw Moves等本地舞团掌镜过舞蹈电影。
虽然是一场几十分钟的舞蹈电影,却凝聚舞蹈人和电影人,艺术和科技的双重精华——舞蹈电影是“烧钱”才能做出来的。
冠病疫情席卷全球后,表演艺术转型求存,线上演出层出不穷,舞蹈电影是其一。什么是舞蹈电影?它是舞蹈还是电影?它与现场舞蹈表演有何优缺点?一旦疫情结束,它是否还有生存空间?
随作品走到心神想去的地
对一场舞蹈演出平铺直叙的摄录转播,基本上不能被视为舞蹈电影,舞蹈电影包含更细腻的视觉语言和更精确的镜头调度,即使主题是呈献一台舞蹈演出,也得做再创造,那这就牵涉到与专业摄制团队合作。
作为创作者,他呼吁观众保持开放心态,如欣赏任何艺术作品那样欣赏舞蹈电影。“让作品唤起你的回应,那或许与你的个人经历、创伤或信条有关,就随作品走到你心神想去的地方。如果作品能引起你共鸣,那很可能因为你放开了自己。”
梁佩贤说:“舞蹈电影和现场演出是两码事,有不同表现方式。”
她说,去程式化和更多样化都是数码化为舞蹈带来的新挑战,“舞蹈早就不能被它的形式来定义或限制,舞蹈电影固然可尝试,但要由市场来检验。”
她指出,剧场艺术不会消亡,但数码化无疑为舞蹈开新篇。5G和实境技术能把舞蹈意境活化在观众眼前,同时把作品文化内涵具象提示给欣赏者,这可为中华传统舞蹈发展助力。
传统舞蹈可拍摄舞蹈电影
即是说,艺术性和深度,是舞蹈电影的明显特征。
舞蹈电影看似新奇,或许有人以为它是疫情期间突然涌现出的新事物,但本地艺术家们早有实践。比如梁佩贤,她以镜头呈现舞蹈,始于上世纪80年代。化生艺术团1995年创团演出“Mahabharata-A Grain of Rice”,采电影和舞台装置为舞蹈表演的主要元素。其后20多年创作历程中,她也常用录像与舞蹈同台演出,该团正规摄拍的舞蹈电影有五六部。
《联合早报》采访涉猎舞蹈电影的各舞团负责人,探讨舞蹈电影前景。
身为艺术电影迷的陈杰孝,将舞蹈电影与艺术电影类比,在他个人看来,这类电影倾向于带荒诞元素。“无论是暗示,还是对感官做正面攻击;无论是与环境并置,还是预设荒谬前提,它们都将紧迫感植入人们头脑中,这种紧迫感使人们观看时觉得有些事情必须当场阐明。”
刘美玉也有同感,舞蹈的数码化得有资金铺垫。她回忆新典曾在十周年庆典利用多媒体贯穿整个实体表演,制作成本费用较低;但2016年舞团25周年庆时,她编创《一念》,45分钟节目再加上10分钟电影等多媒体元素,制作费用增加很多。她认为值得,画面美,效果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比较有趣的是,目前大部分舞蹈电影以现代舞语汇为托,或者说不少现代舞团似乎站在舞蹈电影制播前沿。有评论曾试图分析这种现象的成因:现代舞的标志是其开放性,这种开放性与电影的探索性很相融。
舞蹈艺术在时间和空间延伸
新典现代舞蹈团艺术总监刘美玉觉得,舞蹈电影作为一种混合体,严格意义上,既不是舞蹈,也不是电影,但这两种形式在同一展示平台上碰撞时产生的张力,为时间体验和移动图像提供新潜力。“电影借助镜头,将舞蹈从‘舞台’搬至‘银幕’,实现舞蹈艺术在时间和空间的延伸,同时数码化也使舞蹈表现力更丰富和到位。随着摄像的移动、取景和编辑,让人们从新视角看待肢体,焦点更显著。”
化生艺术团艺术总监梁佩贤也强调舞蹈电影中的肢体,她说:“既然叫作舞蹈电影,就该以肢体性为拍摄的原动力。至于舞蹈电影是否带出剧情性或概念性,那是创作上的考虑与选择。”
最后舞蹈电影是要现场展映还是放上串流媒体?这得看主观意愿和客观条件的磨合。
梁佩贤说:“跟电影制作团队沟通,是非常紧要的一关。执导拍摄的人既是观众的眼睛,也是编舞和舞者的灵魂,他须具备一种技巧:在不同角度,扑捉一瞬即逝的动作。他不一定要懂得舞蹈,但要有一种对舞作的敏感度。”
陈杰孝笑称自己是个“举着摄像机的舞者”,他说:“舞蹈电影的名称很多,包括屏幕舞蹈(Screen Dance)、影像舞蹈(Video Dance)、镜头舞蹈(Dance On/For Camera)等。简言之,舞蹈电影就是舞蹈和电影两种门类的嫁接。”
但究竟什么是舞蹈电影(Dance Film)?是舞蹈还是电影?有何特色和元素?它与现场舞蹈表演各有何优缺?疫情一旦结束,它是否还有生存空间?
刘美玉觉得舞蹈电影与现场演出可彼此彰显。
新加坡舞蹈剧场也与数码化接轨,该团最近完成儿童芭蕾舞剧《彼得与小蓝的学校假期》数码版,“彼得与小蓝”属舞团原创剧目系列。艺术总监雅克·谢尔根(Janek Schergen)说:“有时数码化涉及版权问题,因为很多演出协议注明不允许剧目以视频形式播出。”
新典和化生都是现代舞团。那么,传统舞种如华族舞和芭蕾舞,是否也能“触电”呢?
新典近期的“舞格子2020”和“Sides2020”,分别与电影制作人蔡绍勇、顾加民合作,为编舞和舞者提供新天地,连几名编舞也过电影导演瘾。
陈杰孝认为,每种媒介都具内在价值。“我是一名舞者,并仍在积极编创和表演,我相信有些作品应现场欣赏,有些则可数码化,取决于主题、语境和最佳传达方式。观看电影使人们意识到人体角度和运动质量可有超现实感,但那最终还是在平面屏幕上进行的,人毕竟是寻求接触的生物。眼前有事物发生的真实感与珍稀度,观看实物时的肌肉联动,剧场的无尽想象空间等,都让人渴望剧场演出。”
舞蹈电影没有舞种优势
不过,受访者们皆认同,舞蹈电影和现场演出不能互相替代或复制。
舞蹈电影不能替代现场演出
不过用摄录功能的智慧型手机,便能随手对着舞蹈拍一段视频,那么舞蹈电影和舞蹈视频怎样区分?陈杰孝说:“架构起舞蹈电影的,是为促成舞蹈艺术作品与某人真诚对话,而添加的思维深度。”
新加坡华族舞蹈剧场艺术总监林美琴给出肯定答案:“传统舞蹈同样可以拍摄出好的舞蹈电影作品。大众口味不是一成不变的,看惯现代舞也会选择其他舞种。至于如何突出展现华族舞蹈之美,不同舞作应用不同手法。”
梁佩贤也说:“像平常去看电影般,不需特别的知识学问,只要记着:肢体语言讲的故事,跟讲话说的故事方式不一样。尤其是看现代舞时,不必挖掘每个动作背后的含义。当然从理解和兴趣的层面上说,对有舞蹈认识的人跟一般观众看舞蹈电影的体验会不同。”
对编舞和舞者来说,拍摄舞蹈电影,也意味着对新媒介的适应,不能把原本程式带入舞蹈电影中,因为不适用。刘美玉指出:“当出于拍摄目的对现有舞蹈作品采取修改时,这涉及各种影像技术。舞者较擅长在固定的舞台空间说故事,舞蹈电影是在镜头下讲故事,摄影机的移动是经设计的,这跟普通舞蹈编配很不一样。我们必须了觧电影拍摄手法,因为往往肉眼直接看到的与通过视频屏幕看到的很不同。”
梁佩贤指出,舞蹈电影本就是发展舞蹈艺术的重要一环。早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欧美已有当代艺术家与现代舞者用摄影镜头实验创作,现在受疫情影响,以电影形式摄制表演艺术,也更为普遍。
谢尔根同样相信,对舞蹈电影来说,古典舞或现代舞都没有舞种的所谓优势。在他看来,优秀的舞蹈电影是那些一开始就以拍摄目的完成的作品——这的确是一个观念问题,要拍出精致的舞蹈电影作品,动念就应以影像化为基准,一切为影像服务。
谢尔根说,舞蹈的目的是让观众现场体验那种神奇的化学反应。“在影像中观看舞蹈,是对这个体验的补充,不是替代。某种程度上说,舞蹈电影是舞蹈艺术体验的一部分,以后也将是如此。如果你问表演艺术工作者,宁愿在剧场观众面前,还是在设置镜头的工作室里表演,大多数人会选择剧场。”
无论如何,华族舞蹈剧场亦有舞蹈电影拍摄计划,该团去年12月举办短期工作坊,专门学习拍摄舞蹈电影,数码制作提上日程。
两周前,现代舞团“淼舞”总监、视频制作公司Rice Bowl pixels总监陈杰孝,举办小型舞蹈电影会,展示他执导拍摄的五部舞蹈电影,并和观众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