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别开生面的“赏茶雅集”,是为了庆祝新加坡开埠200周年,以及推广艺术家互助的天猛公基金会成立10周年的“两百金秋庆双喜”重点活动。在主宾尚达曼见证下,基金会荣获新加坡纪录大全颁发“最大型泡茶仪式”奖状。
“监狱官们对眼前所见印象深刻。连他们自己也对那些艺术课程产生兴趣,因为他们感觉到囚犯们的人生正在转变,不只是有一些改变。他们开始能表达爱,甚至可以跟自己的真我联系(in touch with themself)。许多人都不知如何跟真我相处,所以无法活出自己的信念。但我想艺术能帮助我们。”
三年前,金怀奇成为全职陶艺师,在获得良师益友帮助后,他期许自己学习他们那样,通过艺术帮助人。“每当边缘少年没钱跟学校外出、缺钱做护照出国,我都叫他们来我家做陶器,一小时八块钱,放上网卖出他们自己的作品后,我也把钱全部给他们。”
2005年,珍一藤木在国家艺术理事会的威尼斯双年展特选委员会结识了长期关心囚犯的抽象水墨画家陈克湛(60岁),大家都认同应加强监狱的艺术治疗,并进一步开办专业艺术课程,培训囚犯拥有多一项谋生技能。
尚达曼也请开木工厂的热心社区领袖曾伟明(57岁)当金怀奇的导师,曾伟明过后决定聘用金怀奇当工人。珍一藤木微笑说:“伟明真心接纳怀奇,还把家里的钥匙交给怀奇,请他帮忙照顾他的狗。”
与画家合力推动监狱专业艺术课程
记者听说她在艺术圈和社区扶弱的好些事迹,想进一步了解详情时,她如此回应说:“我感觉如果义工要帮忙释囚或任何迷失的人,我们必须愿意仔细聆听,不以过去的失败论断人,愿意陪他人走过低谷。只有陪伴同行才能让最迷失的人找到自己,也让我们重新认识他人。怀奇这样的信念是重要而真实的——当你帮助弱势或被认定是失败者的人,你其实不只是在帮助他,更是帮助他成为能帮助别人的人,让沮丧和失去希望的人体会,原来他们在别人的人生中是有用的,如此他们就能寻找到真我。”
陈克湛受询时说,2007年认识夫人时,他注意监狱有提供艺术治疗,但他主张进行认真的训练,并说服拉萨尔艺术学院“入狱教课”。
囚犯真情流露 尚达曼夫人哭了
通过社区和艺术助边缘人释囚入社会
受到这群好人启发的金怀奇,2010年也在尚达曼鼓励下,与目前当上律师的释囚陈道荣(41岁)一同成立“生命灯塔”支持小组,协助过来人。两年后进一步成立“生命灯塔学院”(BOLA),安排教练和球场,教边缘青少年踢足球,做引导他们的大哥哥。
从未接受专访的夫人,这回难得对《联合晚报》记者侃侃而谈,但她始终不愿把焦点放在个人,而是不断推崇身边的义工团队,并把焦点放在社区艺术,希望启发人人借着艺术,学习接纳差异、谦卑聆听、成为有用的人,并借此重寻自我的价值。
“要进去教课很麻烦,得换证件,通过七道门,花两小时才得以进入。但我很开心拉萨尔艺术学院肯进去教,我也去找钱和找书,在监狱建了艺术图书馆,最终也在夫人和时任教育部长尚达曼的支持下,在监狱开办教育部承认的艺术文凭课程。”
金怀奇说:“我听过师父陈克湛说,他1976年中学时期曾通过体育来辅导边缘少年,所以在写艺术毕业论文时就获得灵感,与其找材料做艺术,不如把人当材料,教他们踢球、打球,这也算是一种真实的、一直变化中的艺术。”
说到这里,夫人似乎想起许多人与事,停顿几秒后,哽咽擦泪。
私会党老大变陶艺家
“我相信艺术能帮助囚犯,一来不浪费时光,二来可练就诚恳面对自我。虽然当时我还没当艺术馆董事主席,但我发现艺术是另一个美丽新世界,那些被认定是失败者的人,可以根据自己对美的判断来重建自我和寻找自我价值。我问一个经常进出监狱的囚犯,参与艺术对你的意义是什么?他说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把一件事从头做到尾。艺术让他有掌控权,让他控制创作过程并判断何时完成,因为艺术创作者能判断作品是否已完整表达他要说的信息。”
在75名义工的协助下,大伙儿学习正式的泡茶法,随着茶香缭绕,许多人都微笑着跟初见的陌生人捧杯“破冰”,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暖意。
他透露,这些年通过艺术和社区服务,他从尚达曼夫妇、曾伟明和陈克湛身上学到分享的艺术。“我读大学缺学费时,他们都曾经私下给我生活费,我都说‘等我有钱还你’,但他们都答说‘等你有钱时,你去帮别人’。所以我现在有钱就尽量帮人,有机会就教别人。我领悟到,所学的和拥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是要分享出去的。”
据《联合晚报》了解,200多名茶士年龄介于九岁到85岁,包括本地华、巫、印和欧亚四大种族,多国使节也受邀共襄盛举,与公众打成一片,感觉既本土又国际化。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珍一藤木10多年前已热心推动在监狱传授专业艺术课程,也风雨不改地在社区帮助面对困境的居民。
喝茶让人记住现在
那阵子,珍一藤木每周与金怀奇联络,甚至一天几次,她对金怀奇密切联系边缘青少年、无时无刻想着帮助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曾伟明认为,释囚已服刑,大家不应再给他们套上枷锁,以免他们走回头路。“我们要帮助他们打破恶性循环,通过教育提升,赚取稳定收入。”
在好些艺术工作者和社区义工眼中,国务资政兼社会政策统筹部长尚达曼的夫人,是个充满悲悯和智慧的人物。
不过,她重申别把焦点放在她身上,还特意邀请她形容为“三根台柱”的同道们一同面对记者。谈到在监狱推动艺术教育的来龙去脉,珍一藤木透露,早在2006年她受邀为监狱诗歌创作当裁判时,就深深被触动。
这个社区艺术活动的另一重点是“怀奇星洲黄土展”,展示陶艺家金怀奇(39岁)用“本地泥”陶造的一系列茶具。金怀奇曾是私会党老大,10年三次入狱,也曾在“天猛公艺术家入驻计划”受惠,如今展卖200多副茶具,捐出一半收益回馈恩情。
在“幕前幕后”推动艺术多年,珍一藤木对艺术的价值有着独特的看法。
曾伟明说,他过去10年聘请许多有着“多姿多彩背景”的释囚。“当时我知道怀奇需要赚生活费和到拉萨尔念艺术的学费。我也经常邀请他来我家吃饭,他更像我家的守护人,我们好像一家人。”
金怀奇也打趣说,过去陈克湛鼓励他用新加坡泥土做南洋茶具。“当时他一直逼我喝茶,过后我才明白茶的哲学,原来喝茶让人记住现在,静下心来做得更好,吸毒却让人忘记现在。过去学到的一切,如今都派上用场了。我最近到监狱,带领囚犯上10堂泡茶课程,从茶道分享人生体会。”
艺术是接纳差异不判断多聆听
当天陪丈夫尚达曼出席活动的珍一藤木,穿一袭紫色娘惹装,亲切跟公众和艺术家聊天,离开前还邀社区义工搭他和丈夫的顺风车离开。
陈克湛也义务教金怀奇素描和艺术基本功,不时“点化”他,也赞助他一学期学费,在2009年到拉萨尔艺术学院深造。有趣的是,金怀奇大四毕业论文题目选择研究私会党讲义气和团队合作的历史,并通过体育帮助边缘青少年走上正路。
对天猛公基金会推动的“艺术家帮助艺术家”和社区艺术理念,珍一藤木如此评论:“囚犯需要艺术,监狱官需要艺术,我们所有人都需要艺术。因为艺术让我们接纳差异、不了解的事,以及向来害怕和不喜欢的事物,但借着艺术,我们发现自己可以超越这些文化力量,去承认更深层的事物。”
珍一藤木不多谈自己和家人,但根据公开的资料,65岁的珍一藤木出生于日本,六岁时随日本父亲和华族母亲来新加坡,在英国留学时因修读马来文课认识尚达曼。两人婚后育有三儿一女,目前年龄介于23岁到28岁,女儿是老幺。四兄妹从幼稚园起就学华文,都取了优雅的华文名。珍一藤木平日常以马来语和潮州话与居民沟通。
监狱署是在2007年开办视觉艺术中心(Visual Arts Hub),即将获释的囚犯完成基础艺术课程后,还可进一步申请参加约三个月的课程,学习专业制作陶器和绘画。据知开办以来,已有约800名囚犯参加基础艺术课程。
雪白桌布上摆放着全套茶具、热水壶,还有胡姬花点缀;小茶包分别装着三种新加坡南洋茶(采用新旧乌龙茶叶堆焙,结合闽南茶香气和闽北茶回甘的独特拼堆茶)。
“如果没有监狱里的艺术计划,怀奇不会认为自己可以成为陶艺家,但他有艺术家的才华,并且发挥出来,就算是在监狱。因此怀奇的故事告诉我们——不应因一个人的背景来论断他,总要给人机会去发展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才华,这样我们将不断收获惊喜,并继续彼此造就。”
“当时我要求把诗翻译成四种语文,让囚犯当众念出来。当第一个囚犯读出淡米尔文创作的英文翻译,谈到心底对家人的愧疚时,我内心无比感动,眼泪不禁流下,脸上的妆都化开了。我很难为情,转头向监狱官借纸巾,没想到大家也在哭。当时我就感到监狱充满希望。”
本月1日,一个和风丽日的星期天傍晚,在花柏山腰天猛公路的黑白洋房,200多名来自社会各阶层、各种族的男女老少,端坐在倚着热带森林的露天庭院的一排排长桌边,准备一起喝茶。
作风低调的夫人珍一藤木(Jane Yumiko Ittogi)是执业律师,当过10年新加坡美术馆董事会主席。
她10多年前与陈克湛鼓励拉萨尔艺术学院在监狱开办专业艺术课程后,发现每当她到监狱里跟从事艺术创作的囚犯交谈时,总有好些监狱官会过来观察和聆听。
配合浓浓南洋风,穿峇迪短袖上衣的主宾尚达曼致辞时举了多个例子,表示许多人都是因为认真看待人生际遇给予的机会,从中发展出才华和兴趣。
2008年,珍一藤木到植物园参观一个鼓励释囚的黄丝带运动艺术展,遇到出狱不久的前私会党老大金怀奇示范拉陶,知道他住达曼裕廊一带后,便邀请他与尚达曼会面以便为选区当义工,尚达曼随后邀请他在接见选民活动帮忙,想办法帮忙社区里有私会党背景或案底的过来人。
珍一藤木当了10年新加坡艺术馆董事主席,去年才卸任。她难得答应受访,强调希望借此推动社区艺术,也为艺术家和义工们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