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或许就是中华文明这方面的代表。然而除了通过卜卦算命,《易经》经由孔子的韦编三绝,则发展出了系统的道德义理之学,有别于后来江湖术士的那一套。

“子曰: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言不胜其任也。”(《周易·系辞》)天灾人祸,往往是人祸更甚天灾,特别是身负重任者,如果缺乏相匹配的品德与能力,为害尤深。《易经》要人反求诸己,效法天道的原因,至此不言自明。

(作者是本报言论组主任yapph@sph.com.sg)

期间恰好读了一篇网络文章,谓日本人发明一专有名词,形容人有读不完的藏书的幸福状态,叫“积读”(日文“積ん読”,罗马拼音tsundoku)。文章介绍说,“积读”一词始于1879年,原来是讽刺空有藏书却不阅读的老师,但如今却褪去了贬义,用来形容喜欢买书、藏书和读书的爱书人。“积读”的其中一个意义,正在于提醒个人“学海无涯”的简单道理,也不无培养“谦受益”的积极性。

居家避疫,工作之余,除了上网,便是读书。难得省却了上下班搭地铁的辛劳和时间,把平日通勤途中的阅读,变成了家中舒适环境里的日常活动,可谓因祸得福。也是因为这难得的机会,得空时把书架整理一番,又重新认识和发现了一些从前没读完,甚至仍然未拆封的书,如获至宝。

北宋士人黄庭坚的名句“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语言无味”,相信是很多读书人和爱书人的共同体会。但阅读之乐,在人手一机、娱乐至死的当代,恐怕也日渐恢复到“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的状况。在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阅读本来就是少数幸运儿的活动,伴随工业革命的国民教育,虽然普及了识字率,却未必形成读书的社会风气。因为就个人偏见而言,看报纸和划手机玩社交媒体,并非严格意义的阅读。当然,这一偏见,反讽地违背了前述“积读”所要惕厉的“虚怀若谷”精神。

南怀瑾的学问争议较大,尽管在大陆被尊为“国学大师”,但正统的学院派却认为他对传统学问的解读过于随性。无论如何,1918年出生的南怀瑾毕竟接受过完整的传统私塾教育,也曾在峨眉山隐居钻研佛教典籍。大陆作家余世存形容南怀瑾“打通了庙堂和江湖,让普通大众对传统文化有了亲切感,为大众提供了一种入门的可能性”(维基百科),算是中肯之说。

《荀子·大略》:“善为《诗》者不说,善为《易》者不占,善为《礼》者不相,其心同也”,后人简约为“善易者不占”的教训,道理在于个人品德的修养才是关键,吉凶祸福自有其自然规律。《易传·象传》解释《易经·乾卦》的卦象就明白地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天道是生生不息,刚健不已的,人要效法这种自强不息的精神,努力成为正人君子。

疫中读书,阅读内容难免要联系上时事。循着古人“以史为鉴”的教诲,翻一翻历史书籍应当是有益的。

对《易经》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南怀瑾确实是个便利的入门。《易经杂说》和《易经系传别讲》类似课堂讲义,文字口语化,其中对《易经》的基本知识,如从最简单的什么是八卦、爻、理、象、数等等说起,能够让初学者有一些粗略的认识。

此时读《易经》,当然不敢妄想有本事卜卦,预知疫情何时结束;读《易经》,纯粹是出于好奇。任何古老的文明,都不乏现代天人割裂后的理性所不能理解的神秘内容,如天主教的神迹、印度教和藏传佛教的神通。

《论语·述而》记载“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形容读书勤奋的成语“韦编三绝”,描述的就是孔子勤读《易经》,致使编联竹简的皮绳多次脱断的情景。书架上找出曹昇的《周易精微》上册,是在一家书店偶然看到、店家慷慨赠予的自费出版物;张邦廉的《易经逻辑新解》,扉页记录是1993年跟当时还在拍拖的太太于书城友联书局买的;1992年拍拖时则在商务买了顾荩臣《经史子集概要》,里头专门有一章谈《易经》;某年旅行台北时买的清朝沈竹礽《周易易解》;台湾老古文化2005年第五版的《易经善本》,以及其所出版的南怀瑾的《易经杂说》《易经系传别讲》上下册。

疫中读书,阅读内容难免要联系上时事。循着古人“以史为鉴”的教诲,翻一翻历史书籍应当是有益的。但找遍藏书,却不见直接相关的内容。封城前没读完的《发现东亚》(作者是任教于美国马里兰大学巴尔的摩郡分校的宋念申),从历史角度探讨“东亚”这个概念同“现代”的关系,发掘概念背后的文化偏见,即同属儒家文化圈的中国、韩国及日本,如何在西方文明的入侵和冲击过程中,使用西方他者的视角“自我东方化”。这一主题,距离瘟疫毕竟还有些遥远。

后来转念一想,如此影响深重且范围广阔的大瘟疫灾难,其实更应从宗教和哲学的角度去思考。冠病疫情无疑是划时代的历史性事件,其对人类文明所造成的当下和未来的伤害,必须从生命意义的形而上层面去理解和把握。也多亏了“积读”,竟让我从书架里挖出了几本过去不经意购买的相关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