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本报新闻编辑 songchin@sph.com.sg)

众声道

我抱着偏见断定:就算是任何的虚拟实境,也无法重现我当时初见这件装置艺术作品的体会。那是一个不知疫情为何物的年头,身处异乡另一个云端实境之中,突然想起了一位断了音讯的朋友,在一篇文章里的结尾写道:“那天我没有哭的意思,却意外矫情,泪流了一个下午。”

“亚洲名品收藏在线”则网罗了包括亚洲文明博物馆与新加坡美术馆在内超过140家博物馆的馆藏——同样让人动动指头,就能欣赏高清的文物。然而,从实体展示到虚拟实境,是否能完全取代美术馆长久以来的展示形式,终究是一个大哉问。

经典艺术走入乡野尚且显得格格不入,我们又该如何看待艺术品走出美术馆这件事?疫情似趋缓却未见尽头,按照政府所公布的解封时间表,生活所需的百业逐步复工,而美术馆等文化场所,最快也要等到7月才会有重新开放的可能。唯一能确定的是,原与民众互动的参观形式已然被颠覆——而科技,此时又成为了突破空间限制的万灵丹。

又一年,因校外教学之故而去看了“奇幻视界:2014年国际科技艺术展”,地点同样是国美馆。当日走马看花,唯独对印尼艺术家亚迪·帕努吞(Adi Panuntun)的《云端乐园》留下深刻印象——在忽明忽暗的展间里,布满了以状似棉花材质制作的多片厚甸甸积雨云,细细长长的灯管闪烁,仿如雨丝倾落,不时伴着阵阵闷雷声,当下即时把我拉回了家乡的雨林里。

借助科技为观展另辟新径,本非新鲜事;只不过当下追求的,是更深刻的沉浸式体验。谷歌就在近10年前推出了艺术文化项目,以街景技术拍摄博物馆内部实景,以超高解析拍摄历史名画,让人足不出户就可在云端逛美术馆。

多年前,在国立台湾美术馆的“返常:2013年亚洲艺术双年展”中,看到阿拉雅的《两座星球/村民与他处》时便思忖,如此一件看似缺乏物理性介质的录像艺术作品,仍须借助当代美术馆那“白立方”的知觉场域——看似毫无主张、不具个性,却又充满运用弹性的四面白墙,为形态多样的现代主义艺术品,提供了一种低度干扰的展示空间——方能将观者带入作品的情境中。

泰国艺术家阿拉雅·拉斯迪亚(Araya Rasdjarmrearnsook)将西方经典艺术的复制画,置放在与美术馆迥然不同的佛寺、农村与市集里,并将一群僧众农工百姓讨论眼前艺术品的情景拍摄下来。这件约莫十几分钟不等的录像作品系列《两座星球/村民与他处》,以四幅投影画面,在展间同步播放,曲目各异的背景音乐,混杂成一股不间断的连发炮,异声四起地在空气中嗡嗡作响,仿似在对菁英艺术之于大众文化的关系,发出声声诘问。

美术馆的展示始终依赖展品的物理性与空间的感知体验。哪怕眼前摆放的是一件抽象画,我们仍本能地在材质上——诸如借由绘画颜料和物件自身的物质感——去追求一种“真实”。借用班雅明的一句话,即艺术品的灵光已被机械复制给摧毁了;但这并非意指数位时代下的影像艺术,完全少了这份真实,反而是如他所强调:在机械复制时代里,艺术品的展示性价值变得极其重要,甚至取代了传统艺术原本侧重的仪式性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