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为了维护民主竞争原则和公平祥和的形象,或许也是为了笼络党内人心,梅兹表现得出人意料地克制、适度、理性和温和,缺乏“势在必夺”“舍我其谁”的气势,刻意回避与对手发生观点争论和碰撞,结果却是“扬短避长”。
可是,众所周知,权力越集中,在权力中的时间越长,人必定会越孤独。那么,为何还有那么多人舍不得权力呢?显然,“甘愿孤独”不是真正的理由。 或许,权力还有治疗“孤独”的功效吧。
12月7日,德国基民盟(CDU)在汉堡举行了历史性和划时代的党代会:默克尔在2018年之后不再寻求连任党主席,亲手拉开了“后默克尔时代”的帷幕。
究其原因,以下几个因素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二、选用保守阵营中的人出任党总书记一职,以平衡党内派别之争。AKK当选后的第一个人事决定就是推荐施帕恩的亲信、与梅兹两人同属保守阵营的基民盟青年团主席奇米亚克(Paul Ziemiak)担任此职。但他最后仅以62,8%的选票当选,说明党内的情绪尚未平息:默派对其的认同还不够,保守派则诟病其“转舵”过快。
如果是前者,恰恰说明她无愧于“小默”的称号;如果是后者,则说明她的自我意识过强。
梅兹的个性和主张的确鲜明,能力也很强,但多年脱离政坛还是给他留下了后遗症:老人固然认识和欣赏他,但年轻一代并不熟悉他;此外,由于缺乏执政经验,他的理念和主张听起来再有道理,多少还是缺少了“实践出真知”的硬度。
按理说,凭梅兹的演说功底,争取到这一篑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另一位竞争者施帕恩的结果也能佐证演说成功是什么功效:他从开始就被各方看衰,劝他提前作罢的大有人在,但他没有放弃,演说很成功,最后竟然获得157票。或许,命运对梅兹还有其他安排吧。
从某种意义上说,梅兹输在了起跑线上。
一、劝说其他两位候选人加入自己的团队。这点她显然未完全如愿以偿:梅兹虽呼吁他的粉丝“全力支持”新主席的工作,但他本人并未同意出来做事,显然还在继续观望;施帕恩只答应会配合,但重点还是放在继续履行内阁部长的职责上。
正如她告别即将离任的奥巴马时透露的“心声”一样:“我之所以第四次竞选总理一职,是因为天下太乱:右翼民粹势力上升,英国也要脱欧……”听了她的陈述,奥巴马私下对助手感叹道:她真是太孤独了。
代表们相信梅兹能从右翼“选项党”(AfD)那里拉回保守选民,但又担心会失去大城市的中间和自由派选民。显然,大家还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尚未准备好进行这样的“实验”。他们在“保险”和“冒险”之间选择了前者。
演讲的成败可以决定一个人的政治命运,这是汉堡党代会带来的另一个经验或教训。
其实,党代会之前,梅兹和柯兰普-卡伦鲍尔的胜负就一直很难预料。分析家们均认为两人的票数不会相差太远,但最后结果如此“惊险”还是让人感到意外。
默克尔的亲信AKK仅以35票(51.75%)的极微弱多数险胜,而代表变革的梅兹虽然赢得差不多一半代表的支持,却最终壮志未酬。真可谓:改弦诚可贵,拓新价更高,若为稳定故,两者皆可抛。
整体上说,德国人是个保守的民族:除了求稳之外,还表现在感念上,即感恩和念旧。AKK的最终胜出表明,代表们虽然做好了与默克尔告别的准备,但还无意与其决裂。
要达到这个目的,她有以下三个选项:
全党上下都希望能“而今迈步从头越”,改变人事,改变风格、改变纲领。但这次的选举结果表明,“辞旧”无疑是做到了,但“迎新”未必真落实。
代表们为默克尔起立鼓掌十多分钟,是在表达“恋恋不舍”的心情;选择她的亲信AKK当新的党主席,也可以被视为某种感恩报答的结果。
这种空前的党内民主气氛,与默克尔时代后期的万马齐喑状态形成鲜明的对照,一扫此前因民调低迷和州选惨败而笼罩着的沮丧情绪。
三、基民盟:原先的“男人世界”,如今的“母系社会”?
这个结果不仅让梅兹、朔伊布勒等痛失恢复“男人帮”传统的机遇,还让默克尔的女性统治不再是前无古人的孤本,“母系特性”似乎已成为基民盟的常态。
其次,AKK必须弥合因竞争党主席而留下的裂痕,笼络失望的梅兹粉丝们。
AKK虽然措辞平常,却成功打动了代表们的心。除了听众更愿意求稳的心态之外,或许也与AKK不揭过去的伤疤,而梅兹却不忘在过去的伤口上撒盐有关,最后以35票之差败北。
的确,她在有些方面(不仅在家庭政策领域)要比默克尔保守,但人们给她贴上这个标签,主要还是因为她的行事方式与“默克尔风格”有异曲同工之处,也因为她与默克尔关系的密切程度以及对其政策的支持程度,譬如在难民问题上。
会前,人们对梅兹的最后演说期待很高,如,毕露的锋芒,摄人的语言,四射的激情和沸腾的效应。结果无一兑现,令人失望。
“小默”取胜原因
猛一看,她的这一打算并无“私心”,但实际上还是为了确保自己能做完这届总理任期。当然,即便如此,她依然可以说这是为了德国的国家利益。
最后,她要证明自己不仅演说漂亮,还能赢得实战。她能否坐稳党主席的宝座,要看其是否能在明年的几次选举中带领全党扭转下滑的趋势,打翻身仗,特别在极左和极右比较强盛的原东德地区。
可是,如果我们把她这次部分放权置于她的整个权力思路中去看,或许会发现,她的这一举措本身就是“保权”(或“恋权”)的一个组成部分。
(作者是德国时评专栏作家)
AKK应该知道,在这方面做“小默”只能增加人们对她的好感。而过分看重独立人格,处处要划清界限,结果或许会适得其反。
“小默”这个标签其实并非都是贬义,毕竟默克尔身上也有非常可贵的地方,譬如,隐忍就体现了她的强大。
AKK一直认为“小默克尔”这顶帽子是对她独立人格的轻视,因此,即便在党代会上,她也不忘打消代表们心中的这个印象。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三人共同参加了八次地方会议,与基层见面,推介自己。
三、在纲领中吸收党内保守派的主张。这点她已开始着手,表示将首先在“公共安全”和“移民问题”上修正以往的做法。同时,为了避免自己成为默克尔的“党务助手”,她提出了所谓的“三步” 决策程序(党内作出决议,议会党团努力配合,总理设法落实),以此强化自己的权力。
他们个个来头不小。名字缩写为“AKK”的柯普兰-卡伦鲍尔是现任基民盟总书记,有“小默克尔”之称,曾任萨尔州州长;梅兹虽然离开政坛将近十年,但此前官拜联盟党(Union)议会党团主席;现任卫生部长的施帕恩年仅38岁,是默克尔内阁中最年轻的阁员。
选择梅兹意味着突出基民盟的保守政党特点,AKK的当选表明,代表们虽然怀揣“拓新”的愿望,但在投票时还是放弃了“冒险”。
新官上任三把火
而AKK的优势就在于:她有多年在萨尔州当部长和州长的地方执政经验,当基民盟总书记的一年中,她深入基层,启动了“倾听之旅”(Zuhur-Tour),有充裕的时间为自己培养人脉。
二、告别可以,决裂不行
一、求稳心态占了上风
四、成功的演说有时能定乾坤
党代会前,AKK身上的这个标签包含极大的不确定性,因为它既可能是她的优势,也可能成为短板。至于最后的天平倾向哪边,完全取决于代表们对默克尔的态度。
三位最有希望的候选人分别是安妮格雷特·克兰普—卡伦鲍尔(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弗里德里希·梅兹(Friedrich Merz)和延斯·施帕恩(Jens Spahn)。
首先,她既要甩掉“小默”这顶帽子,表明和突出自己的独立人格,又要继承默克尔的政治遗产,支持她做完总理任期。
至于她是“假以时日”地去完成这个目标,还是“急功近利”地去扭转印象,取决于这个标签给她带来的压力程度如何,也就是说她的心理承受力有多大。
默克尔在这次党内的权力交接中,表现得相当“公平”和“中立”:虽然大家都知道AKK是她心目中的理想继任者,但她选前不为任何人站队,不介入三人的竞选。
她及时提出不再竞选连任,实现了“一箭双雕”的目的:一、承担两次州选失败的责任,同时迅速让自己脱身,摆脱党内的交叉火力;二、趁自己威信尚未彻底扫地便“下船”,给自己的理想继任者AKK上位多留了“政治红利”。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是默婶这棵大树还在给基民盟投放着余荫,还是她的18年治理改变了党的性别基因?党内“男人帮”终将在沉默中灭亡,还是在沉默中爆发?
柯兰普-卡伦鲍尔虽然当选,但她所承接下来的期望和负担并不轻。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默克尔时代,党内对“女人当道”“男人憋屈”时有抱怨;可是,当这次汉堡党代会带来扭转乾坤的机会时,人们还是再次选择了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