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可能多拉人“上船”,分摊责任(亦意味着分摊风险);

通过连续胜选来维护自己在党内的威信和保住本党的传统选民,同时又成功地占据左翼政党的生存空间,掌握好这个平衡,才是默克尔执政艺术或政治手腕的秘诀之一。

踌躇满志的自民党开始憧憬未来,坚信自己又可重塑当年“后座司机”和“勤王之党”的形象。未曾想,这个“梦想” 四年后即破碎:

她在德国《法兰克福汇报》发表文章,公开向“恩师”科尔发难,指责其在“丑闻”中的表现“损害”了本党利益。

评价默克尔的历史地位,现在无疑还为时过早;但研究她的政治手腕,倒不必拘泥于“盖棺定论”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吸星大法”

“灭绝师太”是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中一个武林高手。这个称号是否能按到默克尔头上?我们不妨先来了解一下她在党内的“成长史”。

她最终是否能如愿以偿,我们目前不得而知,但她内心的真实夙愿一定是,要在余下不多的时间里,竭尽全力为德国和欧盟做出可以载入史册的功绩来。

2017年9月大选后,默克尔先与自民党和绿党进行所谓的“牙买加组合”(黑黄绿)谈判,结果失败,并导致德国半年之久处于无政府状态。

亲近合作者和反对派,让对方在这种“互信”的氛围中渐渐失去自我;

但左翼各党却几无退路,在民调中长期低迷。除绿党依靠环保话题独善其身之外,社会党和左派党至今都未能真正缓过来。

以默克尔的“难民政策”为例。

是可忍孰不可忍。党领导在大选正式结果尚未公布前,即宣布不再参与下次联合执政,也就有了前面叙述过的党主席舒尔茨指着默克尔的鼻子,大呼其“吸星大法”可恶的场面。

无奈之中,默克尔只能再次到左营中去寻觅合作伙伴,社民党再次进入她的视野。

当默克尔2000年从朔伊布勒(Wolfgang Schaeuble)手中接过党内权杖时,全党和舆论对这位来自原东德、具有新教背景和从政不久的中年女子(46岁),能否在男人当道的基民盟站稳脚跟,是打了很大问号的。

从她后来顺利当上党魁的结果看,党内的大多数人理解和认同了她的“决绝”做法。但科尔本人至死都未原谅她。

“化尸神功”

四年后,事实证明施罗德的傲慢让社民党付出了何等的代价。在2009年的议会大选中,上次与联盟党得票率仅差一个百分点的社民党,竟然丢掉了11%的选民,创该党在二战后的历史新低,无异于“灭顶之灾”。

默克尔同时还知道:左派各党不可能只是完全“忘我”地响应自己,必定会提出更左的建议来保持它们自己的特色,笼络自己的选民。譬如:人道主义高于一切,西方社会对那些冲突和战争地区负有责任,因此有义务接受所有难民。

“近默者灭”——谁沾上她,谁就面临从政坛消失的危险。这方面,无论是社民党还是自民党,都有过切身的体会。

默克尔此举可谓一箭双雕:一方面得到了左营的支持,多了好几支分摊风险的力量;同时,如果社会承受力出现问题,首当其冲的是源自左营的、比她更左的那些举措。而她自己却始终拥有“回归保守传统”的回旋余地。

它不仅兼顾了“音”的元素,其反应出来的“意”,居然还能恰如其分地反应这位“铁娘子”最突出的政治手腕。

克者,制伏也。通俗说法就是克敌、拿下、消灭、解构等。

默克尔的“化尸粉”是否会再次生效,目前不得而知,但各项民调表明,社民党的处境相当不妙,甚至已掉在选项党和绿党之后,仅获14%选民的支持,也就是说比去年大选的结果又跌了5%之多。呜呼,社民党。

他将这种行为称为“Ideenstaubsauger”。这个德文“复合词”的前半部,直译过来就是“思想”“见解”或“主意”的意思,后半部则是“吸尘器”的意思。

默者,悄然也。用大白话说就是毫不声张,不显山不露水。

但是,向自己的“恩师”开刀,即便对相对理性和冷静的德国人来说,也是相当“薄情寡恩”的行为。也有人认为,她这是为了实现自己当党主席的政治抱负而做了一回“灭绝师太”。

又过四年,德国于2017年9月24日举行议会大选。社民党重蹈覆辙:失掉了5.2%,在经历了“灭顶之灾”后又几乎沦为“二流政党”。

将两者连在一起并用,便出现了一个颇有创意的新概念,类似于中文里“他智为己用”的意思;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金庸武侠小说《笑傲江湖》中“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所创立的武功——“吸星大法”。

胜选后的默克尔抛下“骨瘦如柴”的社民党,向“玉树临风”的自由民主党伸出橄榄枝。两党一拍即合,很快就组成联合政府达成一致。

政治手腕值得研究

可默克尔不敢肯定,四年前已遭“灭顶之灾”的社民党,这次是否还有勇气和意愿再次与其握手合作。没想到,社民党居然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二话没说就再次入瓮。

最后,在总统施泰因迈尔(Frank-Walter Steinmeier)的“紧急敦促式”直接干预下,社民党为了“国家利益”不得不放弃自我,于今年3月第三次与默克尔组成“大联合政府”。

为了打破僵局,联盟党和社民党决定组成“大联合政府”。

面对蜂拥而来的难民,默克尔很清楚,若要解决如此繁杂的难题,须倾全社会的力量方能做到。因此,除了依靠本党的力量之外,她还必须获得左翼阵营的支持。

客观而言,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能坐到和坐稳总理和党魁这个位置,扛起和肩负如此沉重的党政担子,没有意愿、勇气、能力和手腕,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们可以任性地评论她的政策的对错,但无法否认她的政治手腕的高明。

但默克尔不仅站稳了脚跟,而且在主席位置上一坐就是13年,成为继阿登纳(1950年至1966年)和科尔(1973年至1998年)之后在位最久的党魁。

默克尔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可以根据许多信息并根据自己的分析(或好恶)去做出判断。或许,借鉴政治对手对她的评价,不失为一个较好的视角。这些人不涉“阿谀奉承”之嫌,而且多与默克尔直接交过手,他们的评价应该更有参考价值。

因为惟有这样,她才能最终摆脱“难民总理”这顶已经为其定做好了的帽子。

没有科尔的提携就没有默克尔的今天。科尔卸任党魁一职后被公推为名誉主席,享受着这一党内绝无仅有的殊荣,不料最后却因“献金丑闻”而晚节不保。

“默克尔”这个名字的中文翻译真是神来之笔。

就这样,默克尔每次仅用四年的时间,就先后把社民党和自民党打回原形,化为乌有。她若不是政治“化尸粉”,还有谁是?可惜,当时尚无人发现或正视默克尔的这个“杀手锏”。

2005年那场大选,联盟党和社民党的得票率相差无几,只不过,双方在选前追求的联合执政方案(联盟党和自民党的所谓“黑黄组合”以及社民党和绿党的“红绿组合”),均因为过不了半数而无法成立。

首次担任联邦总理的默克尔开始并不被各方看好,轻视她的大有人在。前总理施罗德(Gerhard Schroder)在选后即明确表示:“要我加入你领导的内阁?没门儿!”默克尔当时对此付之一笑。

制定政策时底线宽泛,提前或及时表明与对手类似的立场,占据主动;

实际上,她2015年夏末倡导的“欢迎文化”,在经历了短暂的“遍地开花”后,便受到了来自各方的质疑和诟病。所以,她开始实施的那些开放政策,如今早已所剩无几,都被“默默地”收回了。

在2017年议会大选后例行的、由各党主席出场的柏林“大象圆桌会”上,社民党主席舒尔茨(Martin Schulz)把本党的失利,归咎于默克尔在竞选中以及四年的合作中,善于把社民党提出的建议和想法化为己有。

尔者,你也。

只不过,这次默婶的“化尸粉”功效过大,反倒把自己置于一个相当尴尬的境地:单独执政吧,联盟党尚未达到绝对多数;联合执政吧,它忽然发现右营中只剩下自己。

“灭绝师太”

尽量拖延决策,以免过早暴露自己的软肋。

譬如,基社盟主席泽霍费尔(Horst Seehofer)是公认的在联盟党内长期与默克尔“作对”的“竞争者”。他在默克尔宣布放弃党主席之后公开表示遗憾,称默克尔非常“难对付”,同时又是个非常“守信”的人。

在12月初的党代会上,默克尔终于放下了掌握了18年的基民盟权柄,表示要把精力集中在政府工作中,愿意完成这届总理任职。

时任基民盟总书记的默克尔于是便成了党主席的热门人选。可是,这位科尔的“女弟子”在未与党内各方协调和沟通的情况下,便做了一件令大部分人都感到吃惊的事。

(作者是德国时评专栏作家)

默克尔此举尊重法律,顺应党内外的民意,本身无可非议,甚至可以被认为是“大义灭亲”的行为,也证明了她在关键时刻和必要时候能够相当果敢地放下私情。

绿党籍的德国前外长费舍尔(Joschka Fischer)可谓默克尔十足的“政治对手”,但他在德国媒体上发表的文中指出:面对民粹主义盛行的国际局势,“德国应该庆幸有默克尔当家。”

她在位期间,用“冷静温和”的方式,化解了来自党内“老人帮”和“少壮派”的各种挑战和考验。其中难度最大的要数她和自己的“政治教父”科尔分手的过程和方式。

在2013年的大选中,自民党一下子丢掉差不多10%的选票,成为最大输家;而且,它的命运比四年前的社民党更惨,跌得更狠,直接从议会第三大党的位置上摔到门外,连联邦议会都未进入。

和武林中的“吸星大法”一样,“默氏功夫”的目的当然也是化“他智”为“己智”,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默-克-尔”,这三个简单的汉字组合在一起,俨然显影出一副生动的画面:悄然地制伏或解构你,或,化你于无形中。

在东德长大的默克尔深谙左派传统。她知道,只要自己打出“国际主义”和“人道主义”这两张牌,左营是很难出来反对的。果然,她作出“打开国门”和“开放边界”的决定后,社民党、绿党、左翼党纷纷站出来力挺。

把默克尔比作金庸小说《鹿鼎记》中的“化尸粉”,猛一看似乎有些过分,但若回顾2005年以来与她联合执政的那些政党的命运,我们不难找出两者之间的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