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之言不无道理,但也有些牵强,付诸行动肯定不易,需要全新一套十八般武艺。若要拜师学功,世间名师难找,也无秘笈可循,达沃斯山上诸神也是泥菩萨过江。

各国精英处境不易,各地谋士纷纷出谋献策,一般都这么说:高高在上的姿态最要不得,八股政令宣导能省就省,各式轻功柔术不可不备。他们也说,领导人物务必头冷心热;既有资本主义的头脑,又有社会主义的情怀。

寒士精神胜利频传,各地精英进退失据。从前,他们常在高处指指点点,开口不离市场规律、优胜劣汰;如今,他们放低姿态,改口谈资源分配的公平正义,谈自由市场和自由贸易的弊端;达沃斯舵主施瓦布也说应该认真检视资本主义。

瑞士山城达沃斯风光如画,每年冬季三四天,在白雪皑皑的景致里,数千名呼风唤雨的各路豪士聚集于此,自我期许为世界把脉,为人类谋出路。山上会场空间不大,以便深度亲密交流。场内人多拥挤,走道狭窄,你得步步小心,以免在眼花缭乱时碰撞到某国主席总统、某位千亿商贾、某个学术明星。在武侠小说的世界里,各路武林豪杰齐聚华山论剑,大概就是如此情景。

今年初,百万股民讨伐华尔街,一举推高“游戏驿站”股价,重挫意图做空的金融大鳄。这是空前之举,两败俱伤无疑,但蚂蚁撼动了大树,蚁民振奋不已,精神上的胜利不是鲁迅的阿Q所可以想象的。

身居庙堂的人也可闻其酸,一番省思后立志改弦更张,不再追求形象高大,只求接上地气。他们勤走基层,常谈民生。在竞选时刻,候选人的学历履历,仅仅是告选民书里的小小注脚;让你发现了最好,你没发现也无所谓。

达沃斯人已被困在舆论的窄巷,宽频大道都是起义的寒士。五湖四海草根群众,人人都是键盘大侠,弹指之间天下变色,俨然成了新时代呼风唤雨的人。

各地精英都在寻找新的定位。英语世界有句话说:你斗不过他们,就倒向他们好了。有位台湾作家打趣说,现在没什么台湾人敢自称精英,越来越多人自称“鲁蛇”(loser音译,即失败者),造成鲁蛇营地拥挤不堪。

(作者是《思想中国》统筹总编辑)

两年前,英国的约翰逊夺得党领导权后,披着一头金发兴高采烈来到白金汉宫,要求女王授权出任首相,不料伊丽莎白二世冷冷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人想要这份工作。”

起义者这么告状:所谓全球化经济,不外赢者通吃;即使在官家印钞救市的时刻,大财主躺着也能钱生钱;草根群众即便加快脚步,也还在原点踏步。发达国家中,美国社会的反体制反权威风潮最受关注。希拉莉的经验成了经典。2016年的那场选举,她说特朗普的支持者是“一众可悲的人”,结果可悲地把一个混世土豪送进白宫。

就在这拜师无门之际,有点良知的精英怕被民粹主义捆绑,而无良的精英则急于绑架民意民心。两方拉锯,无良者易占上风。在美国,人们说特朗普可能在四年后东山再起。我们邻近国家,政治越来越难摆脱种族和宗教势力的纠缠。

百业待兴的建国初期,建国领导急于标榜用人唯才,急于证明蜀中有大将,宣传起来毫不含蓄;各路人才一经选定,他们过人之处都被公诸于世:所上过的名校、考取的成绩、办过的大事、立过的奇功。

那时,三餐温饱最重要,人们的政治诉求不高。后来,社会进步了,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了,人们开始注意内心感受,注意到领导者高大的形象,相对地感觉自己的渺小。这是不易消受的感觉,经过发酵就成了社会里的一股酸气。

多年来,岛上精英色彩浓烈。到网上搜索,输入“精英治国”四个字,谷歌所推送的首20篇文章,至少一半谈到新加坡。世人谈到“精英治国”,很快就联想到新加坡。

新加坡政坛翘楚也在调整姿态,凸显自己寒门子弟的背景。这是亲民之举,但很快就碰到认同的问题。99K纯金毕竟有别于18K镀金。一些网民说,少年的你也许是鲁蛇,成年的你已然是猛龙。

半世纪来,山城大业渐入佳境之际,就遭遇天下风云急剧转向,精英大会成了招风大树,从四面八方招来冷言冷语。已故美国学者亨廷顿最先发难,把山上常客叫做“达沃斯人”,说他们是无根无国家意识的一群。爱尔兰摇滚名士Bono随着加油添醋,形容他们为“雪地里的肥猫”。达沃斯人如今一身标签,既是不知民间疾苦的一群,也是世间贫富两极化的始作俑者。

94岁的女王,阅尽人间沧桑、政海浮沉。她必定是有感而发,有感民主社会前路的崎岖。

病毒肆虐之际,山城今年无会,改在年中于新加坡聚首。在达沃斯掌门人眼中,新加坡理性务实,向来是个模范生;我们的领导人常受邀上山献艺,分享治国理念。新加坡成了今年山下的达沃斯,并不让人感到意外。达沃斯高举全球一体化旗帜,各路豪杰风雪无阻准时赴会。然而,多么幸福的家庭也有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