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继去年9月“选举委员会”选举和去年11月立法会选举之后的第三次。去年3月11日,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通过《完善香港特别行政区选举制度的决定》,实际上推翻了香港《基本法》第45条、第68条和《附件一》《附件二》的庄严规定时,已经是1918年1月俄国革命领导人列宁推翻国家杜马选举结果,宣布“一切权力归苏维埃”的历史重演,只不过“一切权力归苏维埃”与时俱进包装为“爱国者治港”而已。近来汹涌澎湃的移民潮,说明不少港人对一国两制由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

(作者是香港退休中国全国政协委员一带一路发展银行筹备组顾问)

香港一国两制的沦亡正应了一句古语: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对香港的“一左二窄”并非孤立现象,是与中国政局近年来的左倾回潮密不可分。不妨回顾一下这个历史演变的轨迹:中共在2013年4月九号文件提出“不讲普世价值,不讲新闻自由,不讲公民社会,不讲公民权利,不讲权贵资产阶级,不讲党的历史错误,不讲司法独立”,谁也想不到其适用范围竟逐步涵盖香港。2014年6月10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白皮书破门而出,提出“中央对香港的全面管治权”,实质上一笔勾消《中英联合声明》和《基本法》关于“港人治港,高度自治”基本方针政策。同年8月31日人大常委会关于香港政制发展的决定,也实际废掉《基本法》赋予香港巿民的行政长官、立法会“双普选”权利。

2019年香港特区政府推行《逃犯条例》修订激起广大市民反对,国际社会关注香港的人权和自治受到侵害。2020年、2021年因《港区国安法》《完善香港选举制度》先后出台,美国及其盟国对相关中国中央官员、香港官员实施制裁,被北京视为西方意图在香港推行颜色革命,反过来更加强对香港的控制:从取缔或变相取缔支联会、民阵、教协、职工盟等,到强令或震慑《苹果日报》《立场新闻》《众新闻》停止运作。

遗憾的是,近年来香港的一囯两制并未按照《中英联合声明》中的中国政府对香港12条基本方针政策和《基本法》规定行稳致远,尤其是中国官方单方面宣称“《中英联合声明》只是历史文件,过时失效”,并把本质上属于“社会主义制度和政策”的《港区国安法》和《完善香港选举制度的决定》在香港实施,一国两制已向一国一制蜕化,这正是香港的宿命。

两年多来完全停止了港人的集会、游行、示威权利;普通法的司法独立和无罪推定原则受到前所未有冲击;拥有全港52%至62%选民支持的泛民主派政党,在政治舞台“动态清零”,其代表人物及一批舆论领袖或被捕或出走或禁声,公民社会七零八落。去年9月成立的选举委员会连同11月“选”出的立法会,实现了只在社会主义社会才有的“一切权力归苏维埃”式的“清一色”“爱国者治港”。2021年11月,中共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第三份历史决议,总结中共百年“十大坚持”中独缺“坚持改革开放”,令人错谔!事态发展令一国两制大环境山雨欲来风满楼。

最引人注目的是,今年2月24日,俄罗斯悍然侵略乌克兰,受美国和西方乃至世界大多数国家谴责和制裁,而中国一不作侵略定性,二不作谴责,三是国内舆论场一边倒反美、撑俄,表明北京本身已改变多年来“和平与发展是世界主流”的结论,认定中美关系不会回到过去,有一派得到高层垂青的意见还判断“中美脱鈎、冲突甚至战争是不可改变、不可逆转的主要态势”,扬言“要进行全面战争准备”。

2018年中共在全世界独一无二隆重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力宣传“马克思是对的”,高喊“消灭私有制”,鼓吹“私营企业退场论”“私企职工共管共享论”,国进民退措施令民营企业受到各种巧立名目的监管和侵害。同年3月“人大”修宪废除国家主席任期限制,个人崇拜之风愈演愈烈。这种与邓小平淡化意识形态、“不搞争论”做法背道而驰的事态发展,显然不利于香港一国两制存在氛围。随着中美贸易战开打,中国的战狼外交成为常态,香港问题更成为中国与美国及其盟国博弈的焦点之一。

中国左倾回潮

香港之所以只能实行一国两制,道理很简单:当今世界有纽约、伦敦、香港三大国际金融中心,巧妙地在全球24个时区三分天下,各司其职。100多年前,大英帝国是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与此相适应,伦敦是规模最大国际金融中心。100年来,美国是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与此相适应,纽约是规模最大国际金融中心。如果中国要在2049年成为世界上最强大国家,那香港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只能极大加强,而不是令它削弱消失。

诗曰:“青山遮不住,毕竟江流去”。香港向何处去?北京和港人又一次来到历史风陵渡。正如邓小平30年前的南方谈话所言:中国要警惕右,主要防止左。香港的一国两制何尝不是如此。简言之,香港独立是伪命题,一国一制港人不接受,唯有一国两制才是北京和港人及国际社会可以接受的最大公约数。希望中国领导人审时度势,正确认清国际形势,站到历史正确一边,对港政策能在维护国家安全和维护基本法赋予港人的自由、权利之间取得平衡;在维稳和保持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之间取得平衡;在坚持一国原则和尊重两制差异之间取得平衡,令香港一国两制不动摇、不变形、不走样。则中国幸甚,香港幸甚!

2016年、2017年中国舆论界高调宣扬“厉害了,我的国”“中国巳走向世界舞台中央,为治理全球提供中国方案、中国智慧”,弦外之音当然涵盖香港,暗示将香港搞成内地一制来凸显“制度自信”。同期开始单方面宣称“《中英联合声明》过时”的要害,则是否认在香港实行一国两制的国际条约、国际承诺属性,以便以“纯属内政”为名,随时可以废除一国两制。

综观中俄“不是盟友,胜似盟友”,中国防疫抗疫封城封关,内部称为“战时状态”,近年武统台湾高唱入云,刻意安排从未与经济、民生、金融有交集且被列入美国制裁名单的警察出身的李家超为下任香港特首,环环相扣,正是全面战争准备、国家安全第一、维稳第一的思维折射。

古语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放眼世界,任何人都必须正视一个客观现实:目下235个国家和地区,中国、越南、朝鲜、古巴、老挝等五个社会主义国家的货币都不是国际流通货币。作为国际流通货币的美元、欧元、英镑、日圆等等都是资本主义国家所发行。港币则是传承了1997年以前资本主义一制,继续以7.8元兑1美元的联系汇率在国际流通。因此,香港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有赖于基本法第五条规定“香港特别行政区不实行社会主义制度和政策,保持原有的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五十年不变”得以保障。可以説,香港国际金融中心这撮“毛”,就是依附于世界资本主义体系这张“皮”。

香港距离5月8日行政长官“选举日”只剩两天。对大多数香港市民而言,根本不存在“行政长官选举”这个概念:一来750万市民、440万登记选民之中只有区区1454名选举委员会成员有权投票,而这些选委的产生来源已决定他们只会“一切行动听指挥”;二来只有李家超一名候选人,未有政纲已取得786票即是选委会过半数提名,笃定当选。民众心知肚明是北京钦点,根本不存在“普及而平等的选举”。

从继往开来角度看,由毛泽东、周恩来对香港“长期打算,充分利用”决策,到邓小平倡导一国两制初心,到习近平“坚持一国原则,尊重两制差异,二者不可偏废”指示,正是贯串了一个精神:当世界大格局仍是中国等少数国家实行社会主义制度,多数国家实行资本主义制度之时,保留香港的资本主义制度,让香港作为内地与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联系纽带,保持和加强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最符合中国的主权、安全、发展利益。

本来,邓小平的一国两制初心,乃源于改革开放。从历史经纬来看,首先是1978年12月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结束了“阶级斗争为纲”的左倾路线,确立“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改革开放新时期。1979年2月对越南的自卫反击战,用行动证明中国不再以意识形态划线,而是以事件本身是非曲直决定立场和政策。1980年8月,邓小平就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改革发表重要讲话,表示要对权力过度集中的政治体制实行改革。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作出史上第二份历史决议,对建国以来的正面经验和反面教训作了较为客观科学的总结。1982年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废除人民公社,设立国家主席任期限制,即是废除领导干部职务终身制。1984年9月,中国宣布开放沿海14个城市……而邓小平正是在这几年中,反复倡导以一国两制解决香港和台湾问题的。可见,一国两制是由中囯的改革开放大气候、大格局所催生。改革开放是“纲”,一国两制是“目”,纲举目张。因此香港的一国两制与中国的改革开放,从一开始就是“命运共同体”。

综上所述,一系列态势说明北京的整个战略思想、战略部署巳将“全面战争准备”取代了改革开放。鉴于改革开放是“纲”,一国两制是“目”,自然“纲废目毁”,一国两制终究“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是大气候、大格局的变异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