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遗憾和忧心的是,新时期看来不会是个一如既往的平稳时期。反之,它会是个危险重重的时期,大国斗争加剧,天下将更加不太平。一个几乎已成所有人共识的看法是,美国和中国的竞争会更激烈,而且它们将在好些方面脱钩(如经济、供应链和技术),二分天下,形成新的两极化世界。与中美两国都有紧密联系的新加坡,未来将如何自处和安身立命?显然,历史的新时期须要新思考、新思维和新战略。

这样的可能性,其实也可以视为新加坡在新的历史时期所能扮演的新角色的缩影,超越两极。这一来,新加坡和亚细安就可继续保持独立性,即使未来中美真的把世界两极化,新加坡和亚细安也可以持续游刃于两极之间,发挥缓冲和桥梁的作用。

这同样是从新加坡立场出发来思考未来。朝这样的思路推进,结论就是新加坡未来的发展不应只是东西方文化荟萃之地,而应该是东、西和东南亚的一个中心城市,东西交汇,但植根于东南亚,因此是三个“世界”的文化荟萃之地。这是一个更大的角色,而要扮演这样一个扩大角色,单单英文顶呱呱肯定是不够的。只重英文而忽略华、巫、印等母语更是不行。掌握多元语言和文化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目标。

最近,前外交部长杨荣文配合他的新著Musings(意为《沉思录》)出版,接受记者访问,提出了一些面向未来的建议,包括设立特选理工学院和特选大学,培养本土华文精英,而不是依赖外来人才来弥补一代南大生退休后所留下的缺口。

从这样一个高点来看新加坡的未来,以及它应如何发展,应如何调整或校准策略,以因应新的历史时期要求,我们的眼界就会更加开阔,未来的发展道路也会更加宽广。从这样一个角度来看设立特选理工学院和大学的建议,也许就有豁然开朗之感。

《联合早报》报道杨荣文说,随着中国崛起、世界更加多极,华文在未来会更见重要,我们必须为这样的未来做好准备。如果我们没有一群华文精英,就得依赖外来华文人才。但是过度依赖外来华文人才是危险的。他在书中有相当篇幅谈到他对本地华文教育的看法。他说,少了南大毕业生,新加坡越来越缺乏精通华文华语,以及了解中华历史、文学和文化的人,这造成许多公私机构里所需要的华文精英领袖出现严重断层。

今年1月,杨荣文曾在一个研讨会上发表另一相关的观点:美国和中国的竞争可能会长达30年,新加坡必须有所准备。这种竞争可能导致海上的零星炮火,或是代理人战争。要避免被夹在中间和保持主权独立,新加坡必须和东南亚邻邦重新连接,建立本身的认同,把新加坡发展为亚细安的首善之地(A capital city of Asean)。这也就是说,新加坡必须植根于亚细安。而成为亚细安首府,意味着我们应有更大的身份认同,或者说扩大我们原有的种族、民族以至国家认同。

历史像在跟我们开玩笑。回想当年的南大,既为华校生提供一条升大学的出路,也无意中扮演过一次语言中心角色。1965年初,南大委任课程审查委员会审查大学学术方面应兴应革事宜。委员会建议以三年普通学位课程暨一年荣誉学位课程,替代原有的四年学士学位课程外,也建议设立语言中心。中心在1967年初成立,提供完备的语言课程,包括中文和英文,其中华语课程更吸引了众多外国学生。此外,文学院也增设马来学系。

新加坡外交部长维文最近接受本地报章访谈时宣称,新加坡独立以来所享有的增长和机遇期已经结束。我国独立至今是57年,华人的干支算法是近一个甲子,刚好是个大循环的终点和就要开始的新起点。所谓循环,是周而复始,一个历史时期的结束,自然意味着一个新时期的开始。

在那个冷战时代,先是美苏为敌,继而中苏交恶,而南大刚好成了一个缓冲之地。因此,南大不只为东南亚各地的华校生提供了出路,语言中心也成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包括苏联和美国)学习语文的少有高等学府。

我们已经有特选小学和中学,如何延续这个“特选”的脉络,提高它的层次和高度,是否非设立特选理工学院和大学不可,还是有其他更好的做法或模式可循,是可以进一步讨论和探究的。宏远的目标是让南大发展成东南亚的一所顶尖大学,成为区域语言、文化和学术中心,能吸引本地区和世界其他地方不同种族语文背景的优秀学生,集天下英才而教之,让他们能超越两极,发展更恢弘的世界视野和开阔的世界观。

基此,8月26日《联合早报》交流站读者蓝春喜君的观点,就于我心有戚戚焉。他说,随着时代变迁,现在已不是停留或围绕在该不该为南洋大学复名这一伤感话题的时候了,而是希望这所特选大学承载更大的使命,除了让它成为东南亚首选的华文大学,培养本地和外来华文精英,也希望它能成为中西文化的荟聚中心、学术中心,甚至成为学习其他民族文化,如马来文化和印度文化的中心。

从这样一个高点来看新加坡的未来,以及它应如何发展,应如何调整或校准策略,以因应新的历史时期要求,我们的眼界就会更加开阔,未来的发展道路也会更加宽广。从这样一个角度来看设立特选理工学院和大学的建议,也许就有豁然开朗之感。至少这个建议是有前瞻性的,可以激发我们对未来的思考。

今天,中国已成了世界汉语学习中心,但随着世界地缘政治的剧变,新加坡似乎又可以在东南亚一隅,重新扮演当年角色。因此,复办语言中心或许也是一条可以考虑的思路,既可为我们本身培养足够华文人才,也可让南大发展自己独特的学术特色。在今天的情况下,南大已具备更好的条件和资源吸引优秀的中文、英文和马来文师资,发展能服务于区域乃至世界的多元语文教学中心。换言之,南大可以扮演更大的角色,正如新加坡也可以扮演更大的角色一样。

很多人有一种狭隘观点,认为要形塑新加坡人的身份认同,各族就必须多些去掉本身的族裔色彩。这是一种自我断(文化)根的做法,非常危险。其实我们真正该做的,是以一个更大的新加坡身份认同来包容所有的小认同。未来还须以能超越新加坡的认同,来发展成为亚细安的首府城市。

亚细安首善之地

一个纯英文教育背景的人做出这样的建议,确实让人有些愕然。但若考虑到他曾长期担任外长,见多识广,退出政坛后又在香港商界呆了好一段时间,对中国又深入了解,提出这样的建议就不令人出奇。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