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大家多震惊,许多人其实早就想过这一天,王室也早有完整准备。毕竟已96岁高龄,放眼全球已经看不到多少同辈人——那些同样见证过大萧条、世界大战的残酷,经历过从电报、接线生、直拨电话到社群媒体的沟通技术更迭,体会过从传统保守到自由奔放文化变迁,那样有时间厚度的心灵。在当代在世人的记忆中,英女王一直像是不变的存在。
不少人提起10年前,女王邀请饰演占士邦的丹尼尔克雷格合拍的,从白金汉宫护送女王赶赴伦敦奥运开幕式空降的影片。这几天找出来重温,每当看到镜头出现女王粉桃色的背影,首次回头时奥运会场爆出的欢呼,都不禁被触动。当年已是86岁高龄的女王,还会演起这种情报梗,振奋她的子民,更连结了全球熟悉这些英式文化符码的人。女王的象征力、勤恳奉献、幽默,乃至英国文化软实力,都凝练在那几分钟的短片里。
伊莉莎白生于1926年,那是“现代世界”才正要形塑的年代。当时飞机、汽车才刚要普及,人类正踏入石油倚赖(与高碳排)的世纪;广播技术的发展,也带来公共沟通的革命,掀起“想象共同体”打造的浪潮。一战落幕后普及的“民族自决”与“民主”理念,挑战过去帝国与王权的秩序。而工业资本社会面临的社会压力,更促成共产浪潮崛起,冲击古典自由主义秩序,人类前景充满不确定。
她更致力于推动共和联邦(大英国协)的转型与巩固,尝试在前殖民地间建立一种更平等、自由,以自愿参与为基础的互惠关系网络,替代传统的帝国秩序,替实力大不如前的英帝国争取余裕,能优雅转身扮演在国际秩序中的新角色。
对内对外,伊莉莎白都在恪遵宪法角色、王室传统外,同时以高度务实的弹性,寻找能与时俱进的新做法,为她所代表的体制价值,赋予能穿越时代的韧性。
她在大萧条与二战中成长,14岁时首次公众广播,对象就是在战争中避祸的孩子。那场战争折损了英国整整一个世代的精英,重伤其元气;在远东战场遭日军挫败,更冲击许多亚洲殖民地对英帝国的信心。
女王始终是女王,她始终都在,但不解释也不抱怨。在这个表态盛行、说法爆炸的年代,这种克制留下的想象空间更显珍贵。正是这种勤恳、内敛自持,让女王得以在各种时代洪流的冲击下,串连起古典与新潮,平衡着传统与现代,维系英国宪政体制稳定、民心安定。
伊莉莎白在位70年间,英国见证了15位首相的起落,美国换了14位总统,罗马教廷也更替了七位教宗。世界见证了冷战的成形与崩解、全球化浪潮的席卷与顿挫、中国崛起对美国秩序的挑战,以及百年难遇的冠病疫情。经济上,战后主流的福利国与凯恩斯学派,遭到新自由主义的挑战与淹没;文化上,也从过去的保守色彩,过渡到更自由、多元、开放的光谱。
伊莉莎白继承王位时,英国经济正从二战中复苏,内有王室可能失去公众支持的隐忧,外有大英帝国的濒临崩解。25岁的她,扛起帝国古老的传统荣光与责任,眼前却是四伏危机。
(作者是台湾国家政策研究基金会特约副研究员)
二战对纳粹的最终胜利,让英国得以与美、苏、中分享战胜国的荣耀,也一度在英国精英阶层间,燃起重新连结全球殖民地,重振大英帝国光荣的盼望。然而到伊莉莎白临危继承王位的1952年,远东的韩战,正迅速把世界朝向美苏双极对抗的冷战格局推进,也压垮英国“整合前殖民地,走出美苏之外第三条路”的可能性。
动荡年代的稳定力量
与时俱进的传统
在这个表态盛行、说法爆炸的年代,伊丽莎白二世这种克制留下的想象空间更显珍贵。正是这种勤恳、内敛自持,让女王得以在各种时代洪流的冲击下,串连起古典与新潮,平衡着传统与现代,维系英国宪政体制稳定、民心安定。
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日前辞世。有些台湾朋友从抽屉翻出英镑、澳币或早期港币,拍摄上头的女王头像,甚至能从相本中翻出某年某时巧遇女王出席活动、或坐车途经某地拍到的那一刻,彷彿一起参与了这场全球的集体哀悼。
对外,她登基隔年就出访,用七个月走过13国——包括成为首度造访新西兰与澳大利亚的英国君主。年轻女王到访的魅力,在殖民地掀起热潮,强化英国与当地人民的情感联系。她终其一生勤于在国际奔走,走访过117个国家和地区,光是新加坡就来过三次。
英国新任首相在致悼词时说,女王是“现代英国的基石”;对许多人而言,她更是这个急遽变动的年代,少数跨时代的稳定存在。我们仍无法预见,当这块基石消失,究竟会对英国乃至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冲击。
伊莉莎白如何因应?
对内,她先不顾时任首相丘吉尔的反对,让1953年的加冕仪式,全程透过电视转播展现在公众面前。这不仅在当时英国社会掀起一波荣耀感与热情,更成功拉近王室与公众的距离。随后,1957年首次在电视上传递圣诞祝福、1969年首次开放英国广播公司(BBC)拍摄王室纪录片、1976年寄出第一封电子邮件,一直到2014年启用推特——在70年的在位期间,她不断打破传统,用新的传播模式强化王室与公众的联系,延续公众对君主制的认可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