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念不能当饭吃。靠精神的灌输来弥补物质的匮乏,靠柏林墙式的内外隔绝的封闭,加上不真实的宣传来营造一种虚假的幸福,终究不能长久。在中国,有人回忆:文化大革命后期曾因领袖去世而担心幸福不再,后来,“国门一开,神话不攻自破”。一个神话之所以会不攻自破,就是因为它的虚假,偏离了真实。这正是当年苏联人最终会丧失“理想信念”的原因。

近年来,在中国,有一股回归原教旨主义的思潮。这股思潮的兴起与两个认识有关。其一是认为40年改革开放中出现的问题,是因为偏离了原教旨主义,以为可以通过回归,来解决这些问题。其二是片面地总结苏联“亡党亡国”的教训,将原本也是结果之一的“理念丧失”当成原因,以为理念决定一切,以为可以唯心主义地靠理念立国,以为只要理念代代相传,就可以永保江山。看不到为什么理念最后会丧失,看不到理念丧失背后更本质的原因。

一个曾经令人生畏的庞大帝国的瓦解,无论对西方还是对毗邻的中国,从地缘政治、国家博弈和国家安全的立场看,都是有利的。对中国而言,那个侵占中国领土最多的历史宿敌,那个不久前还曾兵戎相见,被称为“北极熊”的敌人不打自倒,自我瓦解,解除了中国长期来自北方巨邻的庞大军事压力,客观上为中国的经济发展提供了和平环境。

理念丧失是结果非原因

有一种观点认为,在苏联,当“亡党亡国”的危机来临时,竟然无人去挽救它,原因就是因为理想信念的丧失。

(作者是中国旅美学者)

苏联的崩溃,俄罗斯民族所遭遇的这段历史挫折,对于中国来说,至少可以提供如下启示。

一个不真实的“理想信念”,以及靠这种不真实的“理想信念”维持的帝国,失去了,有何可惜?为什么要去挽救它?任何一个国家和社会,都不缺乏真正有血性的男儿。问题只在于,这些男儿在历史关头会如何选择?

为什么偌大一个苏联会忽然间亡党亡国,俄罗斯民族为何会遭遇这一历史性挫折?在中国,人们有不同的理解。

其实,自布尔什维克建立苏联起,思想灌输和舆论宣传,就已经成为苏联社会管控一个极为重要的部分。70多年的理想信念的灌输和宣传舆论的管控,不可谓不够深入,不可谓不够精细。之所以会出现从当初的卓有成效,使人深信不疑,乃至席卷半个地球,引无数人为之献身,到后来的“理想信念的丧失”,这不是“丧失”本身可以解释的。这种丧失本身只是一个结果。

一个不真实的“理想信念”,以及靠这种不真实的“理想信念”维持的帝国,失去了,有何可惜?为什么要去挽救它?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社会,都不缺乏真正有血性的男儿。问题只在于,这些男儿在历史关头会如何选择?他们的勇气是表现为登高一呼,万众响应,抛弃旧体制;还是逆潮流而动,抱残守缺,作困兽之斗?当所有男儿都不愿意为维护现存体制而奋起,可见当年苏联的体制和社会现实,是如何不得人心。

不可否认,作为操盘者的戈尔巴乔夫个人的政治误判,失败的改革路线,固然是苏联崩溃的直接原因,但是,偌大一个帝国,如同纸糊的牌坊,一推就倒,显然有更深层的原因。

在今日中国,正确总结苏联“亡党亡国”的教训,继续坚持邓小平所开创的改革开放路线,才是避免走回头路,避免重蹈俄罗斯历史性挫折的覆辙,保持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和国家稳定,实现民族复兴的正确道路。

发展才是硬道理。当年邓小平之所以要改革开放,正是看到了苏式原教旨主义的误入歧途,所以他说“发展才是硬道理”。发展经济,改善人民生活,这才是立国之本,这才是国家安全、政权安全的王道。中国这40年的发展,从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发展成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是改革开放的结果。打开国门,解放思想,发展市场经济,破除旧体制的藩篱,放宽社会控制,激发社会活力,这才是中国这40年来发展成功的原因。

不过,作为一个亡党亡国的活生生例子,俄罗斯的历史挫折对于中国,特别是对于中共来说,却提供了另一种借鉴和教训。

苏联末代领导人戈尔巴乔夫的去世,在中国引发人们对当年他的改革路线的失败和苏联崩溃的反思。

从中国的角度来看,对俄罗斯这一段历史的评价,涉及意识形态。从意识形态来看,中国虽然曾经抨击苏联修正主义,曾经一直高呼要打倒这个“社会帝国主义”,但当苏联真的倒下之后,许多中国人不是像看到美国发生灾难时那样,拍手称快,反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悲戚,好像是看到一个师出同门的大哥,一个同一战壕的战友突然倒下,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哀。这么大一个党,这么大一个国家,说垮就垮了,竟然无人去挽救它。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思想教育和舆论管控不是万能的。将精神灌输、宣传洗脑当作立国之本和护国神器,这是苏式布尔什维克原教旨主义陷入的一大认识误区。思想教育和舆论管控虽然有一时的作用,但那是“末”,而不是“本”,治国不能本末倒置,舍本求末。况且这一治国之道,也背离被视为布尔什维克教义的三大理论基石之一的唯物主义,因而是自相矛盾的、唯心主义的。按其所推崇的唯物反映论,认识是对客观存在的反映。然而,那种报喜不报忧的片面宣传,那种扭曲真相、将事实A导向非事实B的舆论导向,却是完全有悖这一反映论原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