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艺术展是培养国民文化素养最好的方式之一，我看到新加坡红十字会组织一批中风患者前来看展。这样的文化活动如果在中国举办，普通群众在观展之前，就已经通过各种媒体渠道，得知哪些作品是本次展览的必看项目，各种文人也一定会写上几篇普及型的文章，给大家推广一些艺术家及作品的文化背景知识。
（作者的专栏作家，本地金融从业人员）
我和新加坡两位出版商交流，感受到出版行业也日渐式微，当然，这是数码时代的必然。他们给我展示这些年出过的一些书，多是名人用于宣传目的而出的书才畅销。新加坡也有作家协会，也不乏定期活动，但缺少的其实是整体的文化氛围。国人生活简单而幸福，对文化活动不甚关注。
不光是艺术，在其他文化领域，新加坡也似乎并未刻意去建设。譬如电影产业，新加坡的电影在国际上寂寂无名，媒体上提到新加坡的电影，出现最多的名字竟然是《摘金奇缘》（Crazy Rich Asians），然而这并不是新加坡电影，只是以新加坡做故事背景。相比之下，同样是弹丸之地，香港电影则影响广泛。在新加坡可以看到很多不同的东南亚电影，也有过几部可以提及的本土电影，但很难说有本土电影文化，不够特征鲜明。
新加坡对世界的影响，一直是它的实用主义精神和商业环境。纯粹的文化活动，经济价值不大；现在看来，深度思考也不是经济上巨大成功的必要因素。但这可能是吸引年轻人留下的一个障碍，一位九零后的女孩对我说，她愿意在新加坡工作一段时间来丰富人生经历，但却不愿意一直待在这里：因为这里不能enrich your life（滋养生活）。
新加坡不像中国与印度——都是从苦难里走出来的大国，所以从历史到今天都有各种文人和哲人，在痛苦中思索并用文字记录和发声。甚至小小的香港，也有自己的文化特色，是亚洲文化中不可不提及的一部分，香港孕育不少世界级的电影导演和演员。新加坡人提及的历史直接就从建国开始，殖民时代的故事很少被回忆起，而建国以后，新加坡人就生活在被照顾之中。实际上，新加坡最深度思考的人是李光耀，他一人连接两个时代，也是新加坡最主要的精神图腾。
深度思考缺失
新加坡艺博会（ART SG）是近日新加坡的文化盛事。30个国家和地区的超过百家画廊，在金沙博览中心展出多位世界名家和明日之星的作品。作为一个从中国来的新移民，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很多东南亚艺术家的作品。更有趣的是，从作品的主题和创作元素，完全看不出作者的国籍：明明是中文汉字元素的创作，走近却发现是泰国艺术家的作品；引人注目的李光耀大画像，走近一瞧，竟然是一位西班牙画家的作品——这里真正展示艺术无国界的概念。
有文化，没有文化氛围
也许新加坡不必焦虑，毕竟现在全世界都在追逐肤浅的快乐。作为文化大国的中国，正在用TikTok、小红书等社交平台，让这种肤浅文化席卷全球，即使是美国人也无法抗拒，正在以言论自由之名，捍卫自己娱乐至死的权利。在未来，深度思考难道会成为人工智能才做的事吗？
而在新加坡艺博会隔壁的美国艺术家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沉浸式互动展，则显得有点冷清，很多人不知道他是谁。相比起来，上海或香港的艺术展过于人满为患；也记得前几年在日本旅行，偶遇葛饰北斋画展开放的最后一天，许多日本老年人安静地排了很久的队买票。
另一种相对委婉的说法，是新加坡人缺乏创造力和想象力。有一次与一些跨国企业驻新加坡的高管交流，一个普遍的观察是，在这些跨国企业的新加坡办公室里，主要的创意岗位都是由非新加坡人担任的。
新加坡对世界的影响，一直是它的实用主义精神和商业环境。纯粹的文化活动，经济价值不大；现在看来，深度思考也不是经济上巨大成功的必要因素。但这可能是吸引年轻人留下的一个障碍，因为这里不能enrich your life（滋养生活）。
新加坡有支持艺术活动的安排，但却没有太多对艺术文化的民众普及教育。相比起来，中国有大量知识分子（如画家陈丹青、作家许知远、音乐人高晓松等），都通过不同的媒体，持续为广大普通人开讲文化、艺术、历史知识。
我在新加坡参加过一些以讲华语为主的社团活动，然而活动上他们的华语发言乏善可陈。但参与者都格外认真，我猜大约他们听不出华文的好坏，也不在乎内容是否空洞。
与文化氛围匮乏相比，更严峻的一个问题似乎是深度思考的缺乏。我的一位中国朋友非常尖刻地评价新加坡人：不论用中文还是英文，很难就一个问题有深度地交流三句以上。新加坡人没有足够的词汇和逻辑支撑深度思考。他把这归因为国民被政府保护得太好，无须深度思考。
然而，新加坡艺博会并没有这些铺排和阵仗，看展览是观众的一场随意探索。你需要一些基本的艺术知识，才能自己在这些繁多的展品当中，发现著名的安迪·沃荷（Andy Warhol）、岳敏君、艾未未、村上隆，否则就可能无法辨认出名家和明日之星。这像极了新加坡给国民提供的居住环境——别墅、公寓和组屋可以并排而建，没有什么高低之分，一种众生平等的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