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新加坡是我的家……我都差点忘了……”她心里想。她后来坐在我对面,一边眼眶发红,一边对我说。
从小在新加坡长大的我,应该是一个不太需要去思考家在哪里的人。那天,我在视频上对杉说:“回家吧,你不须要一直呆在瑞典了。”
从小四海为家的孩子们总是在寻找和她们相关的新加坡符号,作为她们和这个岛国的某种联系,来确认她们和这片小小土地的关系。
那一天,我们其实没有计划到这里来吃饭。接了杉的飞机,八点多去到市区的一家餐馆结果还是没有空位子,只好另寻去处。而在接近十点的夜晚,这家旧店屋的煮炒摊位是铁定还在营业,且菜肴味道不错的选择。
刚从瑞典回到新加坡的杉,最近也拍了很多新加坡天空的照片。她很得意地炫耀着手机上那些镶着银边、金边云朵,或者那些亮橘色、粉色天空的照片,对我说:新加坡的天空是美丽的,只是高楼太多,我们小时候没注意。
一会儿,热带的雷阵雨便“唰唰唰”下来了……
在我还没有踏进幼儿园以前,我们一家人其实曾经家住大巴窑,我对这个地方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印象最深刻的是我们家旁边,阴暗楼梯爬上去的那户人家,住了两个漂亮的小姐姐,梳着整齐的长辫子。我小时候喜欢亲近她们,和她们玩耍。当时,或许也想着自己长大了,要像她们一样整齐好看。
一个游子回家了。她每天都还在努力适应着,寻找家的符号和感觉。我每天都抱抱她、亲亲她,和她说话、和她争执,这样子,就是家了吗?
“还好有这样一家让你能从小吃到大的摊位。这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吧,要你在这里回味新加坡的日子。”我这样说着,一种命运感油然而生。
就这样,一个游子回家了。她每天都还在努力适应着,寻找家的符号和感觉。我每天都抱抱她、亲亲她,和她说话、和她争执,这样子,就是家了吗?
不过,每当一大片含羞草都一株株合上叶面以后,我看着那些不再舒展自己的小草们,心里都觉得怏怏的。毕竟,还是那些打开叶面,面向太阳的含羞草更漂亮一些。但下一次在巴士站等车,我们又迫不及待抢着让含羞草都闭起来。乐此不疲。
带她到实龙岗上段的旧店屋咖啡店吃煮炒,她也拿着手机拍个没完。那些刷成柠檬黄的墙壁,廉价的塑料凳子,平凡的日光灯,穿着人字拖和背心吃饭的食客,好像都变“美”了。“很美,你看!”她举着手机屏幕给我看她的“得意作品”。
坐在这片落地窗前,才感觉到新加坡的天空真是瞬息万变。一下子还阳光普照,下一秒,天空便吹来团团乌云,一下子阴沉下来。和在蓝天烈日下不一样,所有的房子和大树都突然变色。像是被罩了一层灰纱。噢不,那些刚刚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大树,简直就像变色龙一样,瞬间换了几近黑绿的外衣。
“我每次从国外回来,都会在这里吃上第一餐。”她煞有其事地宣布。
从这里,可以看到大巴窑1巷以南的组屋林立。排在前面的是一座长条形组屋,外墙被漆上大条的天蓝色和鲑鱼肉色;它是当中最旧款的,却因为跳脱的颜色,格外显眼。它后面,是不同年代组屋的大汇集。在最远处冒出头来的,是几座淡粉色、有几十楼高的新组屋。这样子新旧房子交叠的视觉效果,竟然很漂亮。看着看着,有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她后来说,那句话让她很触动。
我小时候和弟弟在组屋对面的巴士站等车,两人也总是争着触碰那些长在巴士站后方小山坡上的含羞草,比赛看谁玩得最快,让更多含羞草闭起来。
秦在新西兰的时候,做的第一个服装设计概念,就是以新加坡路边不起眼的含羞草为题材。她说小时候,公公会牵着她的手,带她到附近的庙宇去看那里养的蟒蛇和锦鲤。途中会经过一片草地,乱七八糟地长着各种野草,其中带着粉色毛茸茸小花朵的含羞草就是她的最爱。当然,除了粉色小花,孩子们喜欢含羞草是因为它是一种能和人互动的植物。碰一下,两排小小的叶子就会立刻关起来,特别有趣。
她说:我要回家了吗?那里,真的是我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