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是大规模空战实况演习,汤姆士原以为自己一定会是交战的红方或蓝方机队的主力,摩拳擦掌正准备显摆他熟练的空战技术。任务发下来教他沮丧,他被分配到维护演习安全的观察队,负责在战域外围巡逻,只能远距离观战,通过耳机听战,无缘参与战斗。那场战打得胶着,白日打到天昏。汤姆士顺着既定的飞行计划,百无聊赖地坐在机舱里,听着耳机里熟悉的音响。飞着听着,开始是走神,渐渐地就闭上眼坠入无觉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突然有一把听起来酷似自己的声音在呼叫:汤姆士,醒醒!快醒醒呀,汤姆士!越叫越大声,也越叫越急。汤姆士一张眼,眼前的情景顿时让他惊恐万分。一望无际茫茫一片黑色,水平表面有条状的波光,鳞次栉比,一条追逐着一条,前赴后继的闪烁着朝座机快速奔来,距离越来越近。汤姆士马上意识到这不是梦境,前面是大海,飞机正以高速倾向海平面飞降,要弃机弹跳也来不及了。飞机以如此高速栽入海里,粉身碎骨,机毁人亡是必然后果。是当机立断,或是纯粹的条件反射,汤姆士当下使出洪荒之力,把操控杆往后拉尽。所幸机头不负号令,即时往上迅速提升,飞机在水面上方掠过,把波光泛成千堆雪。
演习结束,汤姆士旁敲侧击地向参与演习的众同袍打听,一段险情竟然神不知鬼不觉;演习通话记录里,那把声音也不曾留下痕迹。
早已退役转业多年,如今且已告老退休的汤姆士,这些年来,时不时还会想起关乎他一次面临九死一生的经历和一个找不到答案的疑问: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他唤醒,使他能在纳秒瞬间自救的那把声音,究竟属于谁?
那次,呼叫汤姆士醒醒的那把声音不是酷似汤姆士,是汤姆士自己。
那关键时刻,是谁把我叫醒?这个疑团汤姆士困惑了半辈子,终于给自己拟了一个很有启发性的答案。他说:人的大脑像一对半独立的连体婴,看似形貌一致,互相倚赖,实际上互相牵制、对立,甚至抬杠、争执。在生死的紧要关头,他们又不得不互相扶持,以一致行动相互救赎。
汤姆士当战斗机飞行员的那会儿应该也就三十出头,正当体力脑力心力处于巅峰状态的年纪,驾驭着战斗机在天空高速飞腾,还能把空战基本技术——爬升、转弯、回旋、俯冲、翻跟斗、横滚……——熟练到不假思索就能耍弄自如。我们常人凭空想象,最贴近的也就玩电脑空战游戏,按几个键,操控摇杆,连捕风捉影也算不上。飞行员坐在战斗机里,战斗机在空中,即便不是真实空战,只是演习,一个不测,一次失误也许就要身临九死一生的险境,绝对不是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