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写诗上,除了借鉴中西诗学表现诗作之外,也将艺术融入诗境。她曾写过名为《萨福的情人》的诗,这诗是在观看《萨福与阿尔修斯》一画后,因个人的鉴赏而产生的文本共伴效应。原画描绘了公元前七世纪的一场音乐会,诗人阿尔修斯(Alcaeus of Mytilene,621-560)演奏,而观众是萨福(Sappho,630-570),她在几位同性友人的陪同下密切专注于表演,将手臂放在戴有月桂花环的垫子上,眼神温柔且坚毅。 这首诗的第一句为“最后,你只剩下性别,这唯一的武器”,从这句诗里感受到无止尽的叹息和幽幽的哀伤,代表性别在社会中的束缚于萨福成长的年代即已成形。当时她嫁给一位富商,并且育有一女,但是知识让她没办法忍受无灵魂与重复的婚姻生活,于是她选择离开丈夫、孩子,默默回到莱斯波斯岛,创办一所女子学校,教导写作、音乐、美容等课程。画中萨福凝视的侧脸与灵动的眼神平视演奏的男子,明迪解读为“不展示的力量”,将女性面对男子时浅斟低唱般的自适正是如诗一般的魅力。

长期生活在美国的她不仅在诗歌创作上耕耘,同步进行诗歌翻译工作,向外国诗坛推介中国当代诗歌,同时也向中国挹注新的内容与写法。对明迪而言,写作本是在“流动的异邦”中完成,这种隐秘的诗学源头未必是单一国家所创造的,而是历来不断交流、累积而成。

与明迪同辈的女诗人,大部分侧重性别经验与女性意识的开展,甚至高举女性主义的旗帜为创作的原生力量;而明迪却意识到“女性主义”可能成为批评的双面刃,唯有凸显她们与生俱来的优势,才能反转女性为诗的可能。

女性(主义)代表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曾言:“任何写作者,念念不忘自己的性别,都是致命的。”即是提醒作家需要放下性别成见与刻板印象,才能不被外在形式与归类限制。而明迪在她的诗中所呈现的是一种实验性的“超性别”写作,探讨西方女权主义介入中西诗坛时,身居境外如何打破疆域的限制,破解女性作家经常陷入“非历史化”的困境而达到美学的标准,以及在超性别的视野里发挥观察力与想象力找到跨域书写的中心。

一、凸显优势反转女性为诗

美国华裔女诗人明迪是个低调的诗人,生于1963年的她,就读波士顿大学,现定居加州。曾于中国出版《明迪诗选》《和弦分解》,独立出版《D小调练习曲》《柏林故事:明迪摄影诗集》等数本诗集,在境外出版有《分身术》《长干行》《碎月》《家谱》《七命书》《创世》等诗集,以及与日韩诗人合著《三语连诗》。早年写散文、短评、小说、随笔等等,获得过海外汉新文学奖和五大道文学奖,著有《洛城镜头》《日子在胶片中流过》诗文集。兼事文学翻译,英译汉有哈金《在他乡写作》及《错过的时光》、伊莉亚·卡明斯基《舞在敖德萨》及沃尔科特纪录片的中文翻译等。

二、倒转的观点与话语

我们在分析明迪的诗歌时,会发现女性不再处于被动的位置,她们的言语、行动与舞姿皆可以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例如《观点之争》一诗展演了女性大胆求爱的过程。

首先,这首诗的开头以女性视角观看男性,她塑造了一个外表有礼却目中无人的男性形象。一般来说,在男权主义的社会里,男性才拥有主动观看女性的权力,诗中的“说话人”(明迪)冷静地描述男子欲独舞的心态,刻划出他孤僻高傲的性格。第二段则转换成男性视角,以“你明天再来吧”拒绝女子的邀请,此时“说话人”转瞬成为女子本人,她幻想着舞蹈的进行,拉丁舞、探戈、弗拉明戈等轻快的舞曲能成为催情剂,构成一幅性感又挑逗的画面,然而最后却在止步于礼数的范围内。“旁边的人都发现,我即兴而舞时,其实踩着你的节奏∕双人探戈时,我旋转或轴转,都出于自身的爆发力”两句即不动声色写出女子钟情于男子的事实,且进一步将女性的情感和律动展现出来,描述女子渴望在双人舞时有完美的舞技与身躯。最后,男子反问“那你为何不自己跳?”,女子承认“与你合舞才体会爱的深度”,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从女性还是说话人视角,都无法掩饰灵与肉的渴望。明迪既发挥了对女性心理幽微的观察,同时也让男性暂居于被动的位置,开启女子追求爱情的序曲。题名为“观点之争”实际上是要引导读者进行意识的阐述,进而挖掘情感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