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个心脏
我不是赤木晴子
偶尔
这首诗收录在陆颖鱼的第一本诗集《淡水月亮》,题为《礼物》。
送你一件心事
情人节适合读诗。
有没有一次漏掉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人若有心处处都是情,情诗情话大概三天三夜说不完。最后就以周若涛介绍的印度尼西亚诗人M.Aan Mansyur作品Sebuah Pohon(《一棵树》)作结:
根、茎、枝叶坚强稳固
尝尝那苦涩的果实吗?
第一支火把燃起
恐龙再度昂起巨首
那些粮水稀缺的日子
50次的心跳
本地年轻诗人林艺君如此描述:“大概就是一个人七情六欲被解剖后,被镶嵌在玻璃框架上,通透着对世界、对人类充满饥渴的模样。我不知道理想的情诗应该长什么样子,但我总认为人们读情诗时,实际是在读自己,你什么样子,情诗它就长什么样子。”
把无数年月结成的果实
他说:“当时因为懵懂地信以为真,于是写下第二首诗《黑蝶》,描述鬼节金银纸灰烬飞舞情境,竟被老师投去校内比赛,得奖后登于校刊。多年后,当时的女友现在的太太说,她对我这个学长的第一印象就是那首校刊里的诗。
我勉力弯身,几欲断折
小孩能轻易攀爬
今天情人节,请了四位诗人来陪我们一起读诗。首先我问了他们一道题:到底情诗有没有一种理想的样子?
我无法建造一个世界
陨石坑边,你倚树昏睡
一首情诗,到底写给谁?可不可以放入一些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秘密?
陆颖鱼目前在台北经营“诗生活”独立书店。我去过这家小巧并以诗为主题的书店,简直就是为一座城市写给诗的情书。她这次给了《联合早报》读者一份礼物:
本地诗人陈志锐的看法则是:“一首情诗当然没有应该的样子,就如爱情没有应该的样子。或许换个方式来说,情诗始终游移,如情愫游移,即使多么坚如磐石,仍然有磐石上的青苔、停靠的蝶虫,所以精彩。不然,再换个方式说,情诗都有对象,即使只有虚拟的对象,也要努力写出足以感动他/她的文字。所以感动对象,即使全宇宙仅仅一个她感动,就是情诗应该长成的模样了。”
周若涛说:“虽然我的第一首诗不是情诗,但回顾过往,那些为数不多的情诗,都在心底占据重要的位置,并且也是随时能记诵的。也曾有好些作品,是虚设一个恋人,与其对话,似乎一些艰难的事情,通过那样的呼唤和絮语,就比较容易说出口了。有的诗面向外在世界,有的诗反照自我内心。情诗刚好介于两者之间:它既不对虚妄的群众作诉求,也不在自我隔离中孤独呓语。它让诗人在与他者的关系里,发掘出自我以外的意义,又不至于让个体的独特性稀释消解。”
我也请诗人们向读者推荐自己写过的一首情诗,陈志锐放闪拿出当年写给太太的情诗《听觉书》:“对你每个动作的思念接力/奔驰在仿佛跑道的五线谱”。他当时把诗写在五线谱上,可惜刊登时只录文字,这次按照诗人的排版贴图亮相,只听他意犹未尽说:“噢,谁叫我太太名字中有诗,所以都说我与诗结下了一辈子的情缘。”
让你随时离去
诗人自己写过的情诗
小时候被李商隐撩拨的情丝,什么春蚕到死蜡炬成灰的悲壮,到了莎士比亚,情人就在诗文里得到了永生,加上流行歌曲中那些直白的情话,日日不可自拔,却始终搞不懂爱。
所以说对象很重要。
对香港诗人陆颖鱼来说:“不从写作技艺层面去看,好像大部分情诗都是因为‘情感上的不理想’而被诞生出来的,所以大家才会读到悲伤的情诗多于幸福的情诗。因此,理想的情诗终究只是一个‘理想’或‘你想’;不过,情诗不管风格华丽或简约干净,其最低门槛都是能让读者从中为诗句动之以情,一首情诗若不能打动人心,写得多漂亮都只是无用之物而已。”
我只能放弃自己的世界
2月14日是情人节。诗歌从来不缺席情人节。本地、香港、马来西亚四位诗人,他们眼中可有理想的情诗?而情诗的特质,在于诗人写赠的对象,仅限一人,隐藏着只有恋人之间才能意会的密语。
手掌的温度
林艺君说这首诗“藏着我一些童年的景象:被逼着和掌握遥控机的哥哥看完樱木花道,长大后却是我最宝贵的时光,治愈我很多奇怪的情绪。”
陈志锐告诉我这么一个故事:他在13岁时写了第一首诗,写少年的血气方刚,炽热友情,开学交给李白杨老师看,得到鼓励,与诗结下一辈子情缘。
爱一个人是无条件付出,是掏空自己,是赤裸相见,不过也应该学会怎么爱自己。
写情诗也为学习爱自己
知了卧着篮板
顶着一头红色微笑
搞得懂就不是爱了,一如诗,搞得懂也就不是诗了。
让你随时进入
在马来西亚诗人周若涛眼里:“情诗既是诗的其中一类,理想的情诗,似乎也该具备一首好诗的所有条件。然而,情诗与其他诗类相比,又那么不同。非情诗的对象经常是大众(或小众)。而情诗,它写赠的对象,仅只一人。它是诗人和其恋人之间的信笺,隐藏着仅两人能意会的密语。我们看见的那些意象与修辞,只是外在的信封,把诗的真意——恋人之间的契约——护藏在里头。”
有人说,诗人大多从情诗起步,但周若涛、陆颖鱼最初尝试的并非爱情诗。
你跟族人奔走于平原
不过她的第一首诗《鱼熟了》并非爱情诗,描写的是一家人在饭桌上的冷淡关系。
对于写情诗,林艺君中学和大学两次不同阶段的模仿给了她挫败,但也让她开始有了其他“情”话要讲,有很多情绪要被符号化。当她慢慢找到节奏,2017年以大家熟悉的漫画《灌篮高手》抒情,对“樱木花道”如此表白:
挤不进你飞身救球的眼角
拿情人的名字玩文字游戏,不也是你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黑蝶》不是一首情诗,却也是一首情诗了。”
陆颖鱼则认为:“可能是大部分人开始写诗都正值青春期,恋爱是最重要的生命经验,往往能让自己挖掘到更多奇妙且敏感的情绪,同时恋爱带来烦恼,于是诗人都会通过写诗来寻找解决爱情烦恼的答案,至少我是这种诗人。”
等到地壳定位,雨水重临
我无法割开身体
诗与歌剪不断理还乱
陆颖鱼说:“这是我最早期写的一首失恋之诗,我运用了男女之间的不对等关系来暗示,爱与被爱的残酷现实,也想让读者思考在感情世界里,‘付出’与‘牺牲’的差别。然而,以上八句诗的思考反复,读起来充满诗的节奏,再看文字的叙述,是愚蠢,但也是义无反顾的天真,成败都只是因为爱跟放不下。说真的,没有人不是伤痕累累地去爱,我写情诗是为了学习爱自己,告诉自己值得被爱,如果刚好有人看到我的诗,我希望他们一样,可以从诗句里获得安慰与力量。”
你在我额上种下的吻
而情诗不同在于:“其他文体,经得起读者的窥探、推敲乃至拆解。唯独情诗,它的私密性让它神圣不容侵犯。像看见公园短凳上相依偎的恋人,我们会远远观望,或假装不经意地一瞥。断不会有人闯入恋人中间,打扰这宁静美好的风景吧。所以,若对一首真诚的情诗品头论足,我总觉得太过僭越和无礼了。”
圆形的球绕过
如今已长成大树
2020年,周若涛与马来西亚作曲人王修捷、歌手欣彥合作,推出黑胶唱片《神秘之歌》,并由插画家龚万辉作画。其中一首《如果世界末日,我不在你身边》是周若涛2011年日本福岛核灾发生时所写。当时身在台湾的他和恋人(如今的妻子)分隔两地,四处人心惶惶,仿佛末日降临:
你难道不想来
苦涩让人又爱又恨。
我只能割开心脏
情诗可以像徐志摩那么偶然,像林徽因那样热烈(你是人间四月天),也可以是夏宇般顽皮(要不就一起加入共产党),或是声嘶力竭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余秀华),或是淡淡的,犹豫着,到底要在伞内还是伞外去会你(淡莹)。
情诗是否有理想的样子?
五线谱、音乐性,诗与歌从来就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垂挂你脸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