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坦荡、燃烧与疼痛
从《婀薄神》的“不耻于言爱”,到《无言歌》的“我已不再轻易言爱”,台湾诗人崔舜华五年间,以诗文刻画无言之歌,多了锥心的幽默感,读者也随着诗人成长蜕变。
诗是“藏身的洞窟”
崔舜华认为诗像是“藏身的洞窟”,让她“像小动物感到无助的时候,把自己藏进诗里面”,让诗的语言转化日常的语言。
所以说,我的诠释极可能都是错误的,那又何妨呢?唯我当下阅读的感受之真实,应该好好去把握、琢磨,然后再读一遍作品,或许就会有新的领悟。
英文单词“absent”(缺席、不在)幻化成“婀薄神”,变身超越此在之神秘存在。
诗文的表面并非全部,也许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言外之意。
3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晚上,崔舜华应草根书室“瓦罐煮诗”诗会的邀请,从台北连线,和本地读者“见面”。当被问及,如此坦荡书写会否掏空身心,她如此回答:“文字并不是万灵药,归根究底要回到生活本生。我知道我会被贴上什么标签,如阴性书写、私书写,但这些年我很努力在摆脱这些标签。我一直想能够超越性别,能够超越界限的创作。”
无言歌,俄国作曲家拉赫曼尼诺夫名曲“Vocalise”,女高音无歌词吟唱,也有管弦乐、室内乐各种版本。崔舜华以诗文刻画无言之歌,仿佛是在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之力,为着某个深刻的什么努力着。
把罪孽和病炖成粥,这突如其来锥心的幽默感,似乎就可以让读到的人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诗人的名字:崔舜华,来自台湾,以诗文进行爱的辩证与变奏。
她在“Love Conversation”这首诗里写道:“我已经获得微小的进步/包括:成功地/像黄昏祛魔/云的毛色暗淡/像掺多了水的酒/街声在耳,骤减我丧犬般的忧虑/但没有光的时候我感觉更好些/更接近所期盼的那种类型:冷静,绝望,淡漠而疯狂/一再言爱却/不识彼此名字的人群/时间的沟溪汇聚于此/缠绕受寒的脚踝”。
这本《婀薄神》是她的第三本诗集,2017年出版。
诗集《婀薄神》里有烟有酒有音乐有猫,一打开来先是附录1与附录2,接着是数页影像诗才进入正题,不过对于词汇匮乏的读者如我,“词汇课”已经开始。
在连续写了两本散文集《神在》与《猫在之地》之后,崔舜华今年出版了新诗集《无言歌》。
从《婀薄神》的“不耻于言爱”,到《无言歌》附录(对,又有附录)里“我已不再轻易言爱”(《在伏莽地》),读者也随着诗人成长蜕变。
“一千座廊前微灯初上/我祈祷:让女人们美若桃林/善于古典的调味和织锦//让男人们用胫骨去战争/匍匐于长草间,猎捕‘宏盛’和‘青春’//让少年容许春天里所有的‘无心’/让眊弱者谅解秋天、埤塘和蜻蜓//让病人紧握‘不朽’/让旅人收获‘目的’//让孩童学习金子的戒律/再没有一名母亲要为黑夜命名……我们朝‘来日’投身而去/在‘今日’的屋檐上连夜歌唱//而那鸦群中的独居者/深陷流沙/‘爱’,活像法外之徒”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一转:“尤其是现在我有了猫。就是很荒谬的,我本来只有一只猫,现在有了四只半,有一只是中途的。现在家里有了五只猫。我们可以放弃很多事情。其实我们所需要的远远比我们想象的来得少。杨牧写过,‘光阴很长/很温柔,像猫猫的胡子/比吉他的调子更悠远’。杨牧也会用‘猫猫’这样的词,很可爱。尤其现在有五条生命托付在我身上,我必须想方设法活下去。我要怎么活下去,那就是创作。这就是我唯一会的事情。我并不是因为我多有才华,我是没有什么大用之人,我会的事情很少。”
一边读这首诗,我一边播放日本天团Radwimps的《宣言》:“如果我当上总理大臣……”,相映成趣。
我喜欢,或许更准确说是,羡慕,这种“法外之徒”般的爱。读到诗人想象自己变成文化部,制定一系列不可思议的法规,简直无政府主义,大解放,才终于可以毫无畏惧深深拥抱一个人,才终于“再也不耻于言爱了”。
那就把唯一会做的事做到极致(仿佛《鬼灭之刃》中善逸的爷爷对他说的话)。
读崔舜华的诗,可以强烈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坦荡、燃烧与疼痛,但这不是自由落体,怎么说呢,比较像是埋到泥土里的种子,依然渴求阳光,用她自己的诗句形容就是:“我渴求光,同时饥饿于午夜的黑影”。
如果说烟、酒、咖啡和药是黑暗,那么诗集里拉赫曼尼诺夫、拉威尔、李斯特、爵士音乐与猫就是光明和救赎,那些言外之意。
几年前买了一本小诗集,上了一堂堂“词汇课”,很过瘾,不时就会介绍给喜欢诗的朋友。
《更好的事》如此描绘:“为了追逐阳光,我不停搬动豢养的植物转动我无窗的阴影长棲的床头/猫也不愿意靠近了/我的呼吸递送着腐败的信息/就像这个宇宙正在不停萎缩不停萎缩不停/堕落,就像我/也自甘为一名代罪者/毕生累犯的罪孽/和长年无医的病/可以炖作一大锅杂烩粥了”。
“我很羡慕能写小说的人,因为小说家最善于说谎,而我其实不善于说谎,不善于把自己藏起来。我只能用我有限的生命经验,去跟大众表达说,十几年来的跌跌撞撞,我学到了什么,我流过多少血,流过多少眼泪,但是那都带给我,另一股,我要拼命挣扎生存下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