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团体运作,自然绕不开经费,对新艺这样的业余团体来说,资金来源是一大痛点。
新艺没有多余资金聘请全职员工,多年靠一群志同道合的团员义务帮忙。已从职场退休,现在一心扑在团务上的陈昤孜说:“我身为团长,包括演出在内,幕后行政工作都要扛,还有教学等,我像个全职员工一样。但要谋求发展与培育新人,场地、资金和人手都不能少。”
谈到推广教育,陈昤孜说新艺目前有25名学员,年纪最小的17岁,最大的80岁。教学相长,陈昤孜说通过教学也提升自己。“我认为我的唱腔、演技和身段,还有很多进步空间。虽无固定学习时间,但我每周会抽至少三小时练习身段和唱曲。也常到国外看各种戏曲表演,并参演其他剧种,例如浙江越剧,从中吸取姐妹剧种长处。最近我参加了新加坡传统艺术中心的戏曲研修班,到位于北京的中国戏曲学院实地浸濡学习,获益良多,越学越起劲。”
陈昤孜口中的这位阿姨是指朱少芬。从新艺成立之初,朱少芬每年自掏腰包来支援演出所需经费,每次都不下几万元,少则三四万,去年演出成本高,她掏出五六万。这些钱来自她的积蓄,她笑说不敢去算到底一共投入了多少钱。
到了六十耳顺的年纪,陈昤孜不仅更能体认到身为粤剧演员的实质意义,也与自己所属的团体有了更深刻的联结——原本任团内主演的她,晋升为本地粤剧团体新艺剧坊团长,正式担起剧团重任。“新艺剧坊是我妈妈朱敬芬和阿姨朱少芬创办的,她俩一直是新艺的正副艺术总监,这点没有改变,只是最近我和表妹陈绿漪(朱少芬之女)分别上任正副团长,这是为方便剧团跟外界沟通。”陈昤孜说。
这里须提及新艺剧坊和东安会馆粤剧组的关系,朱敬芬和和朱少芬1968年加入东安会馆粤剧组,两人非常活跃,但在2007年,因理念出现分歧而离开。当时朱敬芬一度意兴阑珊,后来得香港著名文武生罗家英和资深影视艺人梁天鼓励,加上一群与朱敬芬共同进退的学生支持,在2008年创办新艺剧坊。
陈昤孜出生在一个感情浓厚关系紧密的广东人家,幼时和姑婆、阿姨、舅舅们同住,家里每天都开着收音机播放粤剧。陈昤孜的姑婆朱丽红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本地非常活跃的业余粤剧花旦,母亲朱敬芬和弟妹们也都醉心粤剧,参加台前幕后工作,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粤剧世家。
“我发现,到了60岁,越来越会演戏,越来越想演戏。”粤剧演员陈昤孜(前名:陈泠孜)说。
陈昤孜觉得,的确因有家人这股强大凝聚力,新艺才能一次次演出下去。“外人可能以为我们不肯接纳新人加入这个大家庭,但我们不仅非常欢迎新人加入,也努力培养接班人,但粤剧并非主流艺术,现在娱乐选项很多,要招到学生并非易事。我们希望遇到对粤剧有热忱的朋友加入,无论台前或幕后,让我们一起把本地粤剧发扬光大。”
陈昤孜澄清说:“‘家办团体’是个误会,我们创办新艺剧坊是要发扬和传承新加坡粤剧,如果狭隘地只用家人演出,是不能完成新艺的使命的。但创团十多年来,经费实在有限,每次演出都是很大一笔开支,所以很多情况下家人被拉进来义务帮忙,例如小阿姨朱爱芬做舞台监督,舅舅、表妹们、我女儿和几个姨甥都参与幕后工作,他们没有固定职责,哪儿缺人就去哪儿帮忙。”
采访陈昤孜当天,这一大家人聚在新艺租借的位于巴西班让路的课室,除了陈昤孜的舅舅、生角朱炳坤因出国不在,连朱少芬孙女胡芷萁(24岁)、陈昤孜女儿郭栩彤(31岁)这两名在后台出力的年轻人也到场,这是一个汇集了四代人的粤剧之家。在他们身上真正体现了传承——陈昤孜、陈绿漪、朱惠欣(陈昤孜另一表妹)这代演员,都言传身教自朱敬芬和朱少芬那一代,而朱敬芬、朱少芬又跟朱丽红学唱学演,粤剧情缘在这个家族中流转绵延,进而嘉惠大众,薪火相传。
阔别舞台21年 复出更爱粤剧
合作与创新共振本地粤剧
“相比以前演10个角色好像都演成自己,现在我会扪心自问‘怎么去演成那个角色?’对我来说,不演自己,演角色才是重要的。那种心灵体会是,演员到人生某个年龄段,就会知道同一个角色年轻时演和此刻演,绝对是不一样的。”陈昤孜说:“比如林黛玉,年轻时演她的哭、弱、病,演得流于表面,这时候再演我要深入灵魂,要深入根源,要以情动人,而不是仅仅追求唱得好唱得高。”
陈昤孜说:“我的童年是听粤剧长大的,年纪小小跟着妈妈去排戏。7岁上台表演,当时没经过正规训练,要演什么就学什么。什么小角色都演,有强烈的学习欲和表演欲。只是妈妈担心会影响我的学业才不给我参与太多演出,直到1983年东安会馆招生,我才正式加入当时的粤剧组。我在1989年第一次担任主角,在1992年婚后为了家庭与事业,选择退离舞台。”
即使母亲办团,陈昤孜入团却是2013年,此前在舞台上有过长达21年的空窗期!她入团契机是参与新艺向朱敬芬从师献艺60周年致敬的“尊师敬艺60载”专场。
粤剧在新加坡有前景吗?陈昤孜不无担忧。“粤剧看来仿佛很蓬勃,大小演出很多,但甚少看到年轻演员,而且观众群大都是同一批人,不同演出大概70%的观众是相同的。所以栽培新演员和吸引新观众是当务之急,新演员无论如何都要从学校着手,希望中小学能接受粤剧,让我们去教小朋友唱演粤剧;有年轻小朋友演出,就能带动同学和家长前来观赏,这就是新观众群来源。”
陈昤孜也盼望表妹陈绿漪有朝一日能独当一面,主理新艺。54岁的陈绿漪说:“得等我退休。”全职在银行工作的陈绿漪,是张莉等本地戏曲导师眼中的好演员。但像新加坡绝大多数戏曲演员一样,陈绿漪一手忙工作,一手忙演出,这种演员生态令人唏嘘。
另外,本地粤剧团体不少,但团与团之间合作似乎不多,对此,陈昤孜说:“新艺并不排斥和他团合作,我就曾和新明星粤剧中心艺术总监凌东明老师合演过《蝶舞蓬瀛》,我们今年大型演出‘粤源唱叙在今宵3·广东南音’,也有邀请湘灵音乐社合作,他们很愿意参与,但因和他们演出撞期,只能作罢。我们会继续寻求和其他团体合作的机会。我计划在时间等条件配合下,找不同剧种团体,合作完成一部大戏。”
朱少芬说:“这是一个情意结,是我姑妈朱丽红种下的情,我们的感情寄托在粤剧里,这份情意结团结起我们兄弟姐妹,每次演出大家都来帮忙,就好像每个星期聚会一样,我们的联系因粤剧更亲密了。既然我做得到,又感到很值得,我就尽量做了。”
出生粤剧世家的陈昤孜幼年学戏,7岁登台。耳顺之年,原本担任主演的她,晋升为本地粤剧团体新艺剧坊团长。回看自己的演艺生涯,陈昤孜感叹,因有家人的强大凝聚力,新艺才能一次次演出下去。秉持发扬和传承新加坡粤剧的创团初衷,陈昤孜欢迎新人加入,也不遗余力培养接班人。
新艺同时也试探创新的演出方式,比如一晚呈献两部粤剧经典大戏,把两剧浓缩,演其精华,例如去年的《焚香缘续紫钗情》,上半场演《焚香记》,下半场演《紫钗记》,让观众在同一个晚上欣赏两出戏;还有,今年专场以“广东南音”为主题,向观众普及粤剧南音这一艺术。
“家办团体”是个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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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行檿(yǎn)柘(zhè)已成径,新艺禾麻应满畴。”——新艺剧坊的“新”,叫人拭目以待。
新艺意图改变,陈昤孜也是改变中的一环。毕竟,今日戏曲界生态非同往日,人才和观众流失严重,如何存续传承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即使前路未明,陈昤孜意欲带领新艺打开一番新局面。她接受《联合早报》采访,谈自己的演艺生涯,谈新艺的未来规划,谈粤剧的发展前景。
今年76岁的朱少芬透露明年要再登氍毹(qú shū,意指舞台),78岁的朱敬芬则表示要淡出舞台。朱敬芬说:“看着昤孜和绿漪无论是在排演上还是团务上,都能够独当一面,已然不需我担心了。”
“像我们这样的小团体没有设定发展基金,每年都按演出预算向当局申请赞助。尽管演出理念是贵精不贵多,可根据以往大型演出经验来看,制作节目的资金至少也要6万元,眼下通货膨胀,所需经费自然也提高。”陈昤孜说:“虽然当局会给予赞助,但僧多粥少,可得赞助并不多,主要是我阿姨在支持着新艺。”
成为新艺当家花旦后,陈昤孜几乎每年都在团内演出中担纲主演,常看新艺演出的观众会注意到包括陈昤孜在内,在台上演出的家人亲属比例较大,后台工作也多是家庭成员承担,因此新艺难免给人一种“家办团体”的印象。
她说目前还出得起这些钱,以后便不知会怎样,“这的确是一种不健康的经营方法,我们也会考虑找其他赞助,可这方面没什么人脉。”
陈昤孜说:“妈妈所有的学生参演,生为女儿的我没有理由推辞。问我停演了21年会觉得可惜吗?我认为冥冥中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倘若没有当时的离开,也不会有今时今日为追回失去的光阴而变得更积极更有进取心的我。重回舞台时带着战战兢兢的心理,但有些事就像学骑脚踏车一样,学会了就一直能骑。加上得到亲友老师鼓励,还有观众支持,感觉像从没离开过舞台,比婚前更加热爱粤剧了。”
陈昤孜特别提到一个推手,是她重回舞台时结识的戏曲导演张莉。“张莉是我的好导师好朋友,无论台上的表演或戏曲圈的人事物等方面,她都给我很多指导。幸而我遇到好老师,是张莉老师让我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