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乐演奏和主流古典乐最明显也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使用古制式的乐器,比如大键琴(harpsichord)、小键琴(clavichord)、巴洛克横笛(traverso)、巴洛克竖笛(recorder)、古钢琴(fortepiano)、维奥尔琴(viola da gamba)和鲁特琴(lute)等。这些乐器流行于巴洛克时期,是当时作曲家创作的现实对象,也是现代管弦乐器的始祖或远亲,有些则消失在历史演变的长河中。

“皮博迪音乐学院设有专门的古乐演奏系(historical performance department),对于当时还在主修小提琴的我,古乐系的选修课让我大开眼界。”朱舒訸说:“比如光是装饰音的技法,音乐学家诺伊曼(Frederick Neumann)就在其著作中认真研究早期意大利、法国、德国等不同风格的演奏方式,这是我一整年的课程。”

“西奥伯琴在巴洛克晚期逐渐式微,取而代之的是鲁特琴,所以去年上演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时,我演奏的就是鲁特琴。”王诗睿收藏不同款式的西奥伯琴和鲁特琴,林傢辉的家里也购置了仿1749年法国款大键琴和1868年英国制古钢琴原品,林绚子则收藏各类制式的巴洛克横笛和竖笛。在演奏不同时期作品时,演奏者尽可能复原历史原貌,向观众展现琳琅满目的“古乐器展”。

林傢辉在家中购置1749年法国款大键琴(左,原品陈列于巴黎的博物馆),和1868年英国制古钢琴原品。(林明顺摄)

主要创办者、小提琴家朱舒訸说,红点巴洛克的成立是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早在约十年前,一帮在美国东部留学的新加坡音乐生就常自发组成巴洛克乐团,并不时回到杨秀桃音乐学院、维多利亚音乐厅等地呈献复古音乐会。

“我最早接触复古演奏是1997年在美国读室内乐演奏硕士时,当时主要的研究对象是海顿时期的四重奏作品,但我从十六七岁时就对巴洛克乐器感兴趣,很想亲身尝试演奏。”2022年4月,陈国平在《约翰受难曲》音乐会上首次演奏了维奥尔琴,他说:“红点巴洛克让我圆了这个梦想,让我在几乎退休的年纪还能学到这么丰富的知识。”

陈国平与他的巴洛克大提琴(左起)、维奥尔琴和现代大提琴。(特约张荣摄)

演奏大键琴的林傢辉是在中学音乐特选课程时听到复古演奏的录音从而“入坑”。“巴洛克时期的音律和现在不同,现代乐团的标准音A调律是440赫兹,而在巴洛克时期通行是415赫兹,听感上相差半个音。”林傢辉说:“开始我觉得很别扭,但当我亲身体验大键琴、古钢琴等乐器的触感后,我才更理解作曲家书写音符时的本意,也对古典音乐的发展脉络有更清晰的理解。”

朱舒訸(左)和林绚子(右)都是在美国皮博迪音乐学院接触到复古演奏风格,林傢辉(中)则在英国皇家音乐学院(Royal Academy of Music)学习古乐。(取自乐团官网)

向观众展现“古乐器展”

“很多巴洛克音乐的曲式都起源于民间舞蹈,为此我们还专门在杨秀桃音乐学院举办工作坊,请舞蹈老师介绍古舞蹈的风格。”朱舒訸说,红点巴洛克在2022年成为杨秀桃音乐学院的驻校乐团,下来还会加强与管弦系、声乐系的学生合作。

基于建校之初与美国皮博迪音乐学院达成的合作协议,杨秀桃音乐学院早期学生中很多都有去皮博迪交换学习的经历。朱舒訸在2011年的交换学期里首次接触到巴洛克古乐演奏,从此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在红点巴洛克的音乐会上,王诗睿很容易成为全场焦点。“因为西奥伯琴的长颈实在太长了,立起来比人还高。有一次我在新加坡坐地铁,还被工作人员拒绝入站。”他形容红点巴洛克乐团就像一个“行走的乐器博物馆”。

朱舒訸说,杨秀桃音乐学院虽然没有专设的复古演奏专业,但多年来一直邀请古乐大师铃木雅明来授大师课,也为本地的古乐发展埋下种子。而在观众层面,红点巴洛克已经积累了固定的受众群。

陈国平也是2018年红点巴洛克成立首场音乐会的成员之一,当时有不少成员还是杨秀桃音乐学院的本科生,他们之后选择去荷兰、美国等国研习复古演奏,如今是乐团的中坚力量。演奏大键琴的李晨珲就是其中之一,他同时还会演奏维奥尔琴。

演奏鲁特琴和西奥伯琴(theorbo)等古拨弦乐器的王诗睿说,一群“音乐考古者”聚在一起排练的过程才最让他着迷。“因为每个人都有各自专长的领域,对于乐器的历史、演奏的风格都有深入的研究,我们在排练时引经据典地分享知识,碰撞思维,其乐无穷。”

长笛演奏家林绚子也是在皮博迪音乐学院读博期间接触到古乐演奏和巴洛克乐器。她最直观的感受是,用古乐器演奏当时的作品不仅风格更鲜明,演奏体验也更顺手,奏出的音符更自然也更鲜活。

红点巴洛克力求展现巴洛克音乐生动、充满惊喜的历史原貌。(取自乐团官网)

他特别提及今年1月28日与来自意大利的La Risonanza乐团同台的音乐会。“西奥伯琴是流行于16世纪末意大利的一种长颈拨弦乐器,这场音乐会上我们展现了不同时期、长短制式的西奥伯琴,也让我从意大利前辈那里学到很多知识。”

新加坡留学生自发成团

他举例说:“比如有文献记载德国作曲家泰勒曼曾经为小提琴、横笛和维奥尔琴分别创作了独奏组曲,但从来没有人见过维奥尔琴组曲的乐谱,直到2015年在德国一个国立档案馆中才发现了印于1735年的首版原谱。”

手持西奥伯琴的王诗睿(左)和手持巴洛克大提琴的陈国平。(取自乐团官网)

作为乐团的艺术总监和主要节目策划,他也力求在音乐会主题上多样化,吸引更多元背景的受众。

“比如有人认为巴洛克音乐是古板沉闷的,但事实上巴洛克音乐可以是神圣的宗教音乐、华丽的宫廷音乐,也可以是欢脱的民间音乐,并且有大量的即兴成分。”朱舒訸提及2018年的成立音乐会上,不同乐器根据一首民歌的旋律依次即兴演奏,来自比利时的女高音还成功邀请全体观众与她一起唱,现场气氛十分轻松愉快。

朱舒訸说,复古演奏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历史与音乐的结合。“对于普通古典乐爱好者来说,巴洛克音乐的代表是巴赫、维瓦尔第等作曲家,但事实上他们已经是巴洛克时代末期的作曲家,在之前还有很多作曲家创作了浩如烟海的作品,尘封在历史长河中。复古演奏存在的意义就在于挖掘这些沧海遗珠,用最原汁原味的风格呈献给当代听众。”

再现巴洛克音乐历史原貌

他们是一群音乐家,也是一群“考古者”;他们是一帮年轻人,也是一帮“老灵魂”;他们自称是行走的乐器博物馆,他们是红点巴洛克乐团(Red Dot Baroque)。

尽管有些乐器价格不菲,比如林傢辉的古钢琴仅造价就超过3万英镑(约5万新元),但演奏家还是心甘情愿自掏腰包,甚至乐此不疲。本地大提琴演奏家,唐四重奏前成员陈国平是红点巴洛克中演奏维奥尔琴的主力成员,他不仅收藏维奥尔琴,还购置了巴洛克大提琴和五弦大提琴(piccolo cello)。

成立于2018年的红点巴洛克是本地唯一复古风格演奏(historically informed performance)乐团,以演奏17世纪至18世纪中叶创作的欧洲音乐(通称巴洛克音乐)著称。有别于主流交响乐团或室内乐团,复古风格演奏倡导者主张使用与作品创作同时期的古乐器,考证并重现当时的演奏风格。

“红点巴洛克的主体观众是对古典音乐有一定了解的爱好者,还有乐器学习者。”朱舒訸说:“通过源源不断地挖掘历史宝藏,复古演奏提供了一种全新的音乐会体验和选择。同时我们也向所有人普及真实的巴洛克音乐,消除一些不实的刻板印象。

红点巴洛克是新加坡唯一复古风格演奏乐团,2018年由杨秀桃音乐学院校友、本地青年小提琴家朱舒訸发起。乐团以演奏18世纪及以前创作的欧洲音乐著称,复古风格演奏倡导者主张使用与作品创作同时期的古乐器,重现当时的演奏风格,犹如“行走的乐器博物馆”。

朱舒訸对古乐的探索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本科毕业后,他先后在皮博迪音乐学院和凯斯西储大学获得古乐演奏硕士和博士学位。和他背景相似的人还有很多,直到一天,朱舒訸在古乐课上发现大半个班的同学都是新加坡人,于是相约成团,成为红点巴洛克的雏形。

音乐考古者的脑力激荡

林绚子收藏的乐器包括各音域的巴洛克横笛和竖笛。(龙国雄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