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子在美术馆的圆形大厅铺上镜子，乍看恍若一池静水，令人想起直岛的倍乐生之家（Benesse House）其中一栋建筑OVAL，椭圆形的水池倒映椭圆形的天空，金秀子是不是也想到了安藤忠雄这件作品？她用镜子取代水池，以便观众参与这件装置艺术，我们走入其中，置身颠倒世界，让我禁不住在心里默诵伊莉莎白·毕许（Elizabeth Bishop）美得令人心碎的诗：“沉入那个颠倒世界，／在那里左永远是右，／在那里影其实是形，／在那里我们彻夜清醒，／在那里天空很浅，就像此时／大海很深，而你爱我。”
安藤忠雄建筑设计特色是与现场光影、声音、氛围交会相融，时间遗留下的痕迹成就作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京都陶板名画庭是这样，直岛地中美术馆也是这样，这也是为什么光之教堂的十字架加设玻璃让他一直耿耿于怀。他在墙上镂空出十字架，就是为了置身教堂的人，既可以接受光的洗礼也可以吟唱风的诗篇，所以读到他说“建筑应该保持沉默，让大自然以光和风诉说”，我就不禁会心一笑。
皮诺美术馆的前世今生
于是这次重游巴黎，行程重点之一自然是已经对外开放将近三年的皮诺私人美术馆，法国时尚名牌圣罗兰在那里走秀过了，美国名模Bella Hadid在那里打卡过了，委内瑞拉跨性别歌手Arca在那里演出过了，今年4月韩国观念行为艺术家金秀子（Kimsooja）风靡Instagram的装置艺术《呼吸－星座》（To Breathe-Constellation）更让皮诺私人美术馆成为游客新宠，与罗浮宫和庞比度中心三分鼎立。
4月的特别惊喜
还以为得等上一两个工作天才会得到答复，不料几分钟后就收到了回音，字里行间铺垫着一种与人同乐的热忱，不但告诉我们参观皮诺私人美术馆的最佳时段是中午到下午两点之间，还调皮地跟我们卖关子：“4月我们会有一个特别惊喜……”后来我们都知道了，所谓特别惊喜就是金秀子的镜像世界。
坐落在巴黎第一区，建于18世纪，原为谷仓，19世纪为了迎接1889年万国博览会而改建为证券交易所。2016年法国开云集团创办人François-Henri Pinault秉持“是人们的观赏赋予艺术作品生命”的理念，一口气向法国政府签下长达50年的合约，斥资1.6亿欧元将之改造为与群众分享艺术珍藏的私人美术馆，继威尼斯格拉西宫（Palazzo Grassi）和海关大楼美术馆（Punta della Dogana）之后，三度邀请安藤忠雄偕同法国古迹修复团队重新整建。原订于2020年开幕，不料一场大疫打翻算盘，直到2021年5月22日才对外开放。
有些建筑师是空间的魔术师，然而安藤忠雄更像空间的禅修者，这堵清水模墙环绕成的空无，必须身历其境才能全然体悟。大抵金秀子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她打造了一个颠倒世界，整个空间加倍扩展开来，天空变成深渊，形体变成倒影，实有变成虚无，与安藤忠雄少即是多的建筑设计是一种异曲同工的唱和。
临行之前心血来潮电邮询问馆方，哪个时段可以看到阳光穿过玻璃穹顶，和影子一起在安藤忠雄的清水模墙上嬉戏。打从十年前第一次游走京都陶板名画庭起，在我眼里，安藤忠雄不仅只是个建筑家，也是个擅长雕刻时光的诗人，利用影子切割时光，借由实有形塑虚无，光影相成，虚实相生，让我深深着迷。
安藤忠雄接手改造皮诺私人美术馆，基于对老建筑的尊重与包容，他并没有改变外观，而是着重重塑内部空间，不但保留了玻璃穹顶和环状内墙上的壁画，也顺应这座百年建筑的原有造型，筑起9公尺高的圆弧形清水模墙环绕大厅，素净寡言的极简主义与浮夸爱演的巴洛克风格齐聚同一穹顶之下，居然一点违和感也没有。沿着阶梯绕着外墙盘旋而上，螺旋状的走道动线一气呵成，既可以将不同楼层展厅串连起来，又可以让观众360度全方位观赏壁画。
空间的禅修者
（本文小标为编者所加）
有些建筑师是空间的魔术师，然而安藤忠雄更像空间的禅修者，这堵清水模墙环绕成的空无，必须身历其境才能全然体悟。
大疫瘫痪全球几个月后，我们隔离在家百无聊赖，只能透过窗口张望世界，就在那个时间点上，我从社交平台获悉巴黎右岸增添一处艺术地标，精神还是为之一振。巴黎证券交易所在安藤忠雄重新打造之下，摇身变成皮诺私人美术馆（Bourse du commerce - Pinault Collection），古典奢华的巴洛克风格与现代极简主义的对话以阳光和影子表达，光看图片已经令人神往，心想我又多了一个理由重游巴黎，但去巴黎并不需要理由，巴黎本身就是一个足够的理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