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法维新人物中,因谭嗣同态度最为激烈,所以慈禧衔恨最深。据后来胡志廷《谭嗣同就义目击记》记载,慈禧令以钝刀行刑,总共砍了三十几刀,谭始断气,非常惨烈,但他始终未哼一声,诚感天动地也。与他平生风义兼师友的“大刀王五”,是清末十大武林高手之一,曾偕同志谋劫法场以救嗣同,但清军戒备极严,未能发动。

众所周知,康有为主张依靠光绪皇帝,以变法强国,是维持大清国祚的“保皇派”。而在谭嗣同的日记中,他却没有丝毫的“忠君”思想,相反的还痛责清朝皇帝的暴虐无道。日记中反复回顾清军入关以来对汉人百姓的种种暴行:

张俭、杜根都为历史人物,但“两昆仑”却是难解,连当时的梁启超都说不清楚,今天就更难以寻索。不过,后人只要懂得、记住“我自横刀向天笑”这一句,也就够了。

谭嗣同的言论和行动,在在说明他不是保皇的维新派,而是道道地地的革命派。与孙中山一同奔走革命的黄兴,1912年应袁世凯之邀到北京,9月16日在湖南同乡会的欢迎会上,有这样一段讲话: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有之,请自嗣同始。

谭嗣同那么憎恨清朝,为何不直接选择武装革命,反而还和康有为一起维新变法呢?原来,康有为的一句政治口号,深深将他吸引。这句话便是“保中国不保大清”。他希望利用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打入清廷内部以谋未来更大的革命事业。所以,他在从事维新运动时,就利用各种手段,希望将社会大众潜移默化成革命党。例如,他在开办新式学堂时,常将《明夷待访录》《扬州十日记》等反清书籍,秘密散发给学生阅读。

我自横刀向天笑

被慈禧令以钝刀行刑

李鸿章在谈判桌上受尽屈辱,回来后又遭国人“丧权辱国”的唾骂。他带着染血的黄马褂上朝陛见。鸿章乃中枢重臣,以垂老之年,为国效命,几至丧生。

他一点都没有认为避难的人有何不对。留者去者,各有其责,各尽其分。这样博大的胸怀,非英雄豪俊,何克臻此?

照理说,当国之人总应表示一些同情、慰问之意才对,但慈禧却说了一句到现在仍令人感到冷嗖嗖、寒到心的话:“难为你了,还留着。”

慈禧对谭嗣同的残忍,并不出人意外,历史上认为她是一个没有仁心的“女皇帝”。甲午战后,中日签马关条约,中方代表本另有他人,但日本的伊藤博文指定要李鸿章去。慈禧授予全权,日方的条件都可答应,于被迫同意割台之后,在赔款三亿两白银上,李鸿章坚不让步,希望中国能减少损失。在僵持中,日本“愤青”对李鸿章开了一枪,几乎送命,此时国际舆论一片大哗,日方建议订约谈判暂停,让李先疗伤,鸿章不从,带伤赴会,日方终于同意,赔款从三亿两降到两亿两。

马足蹴中原,中原墟矣,锋刃拟华人,华人糜矣……锢其耳目,桎其手足,压制其心思,绝其利源,窘其生计,塞蔽其智术,繁拜跪之仪,以挫其志节,而士大夫之才窘矣,立著书之禁,以缄其口说,而文字之祸烈矣。

谭继洵

谭嗣同为了维护变法的精神而选择留下。可是为了不连累父亲,却说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话,甚至否定了自己用生命维护的变法大业。不过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谭继洵只是被罢了官,没有被杀,于1901年终老于家乡浏阳。

此外,对“中兴”清廷的曾国藩、左宗棠等湖南籍名臣,同为湖南人的谭嗣同也极为不满,指责他们效命异族“乃不以为罪,反以为功”。

曾经沧海,又来沙漠,四千里外关河。

由于谭嗣同是个真正的革命派,他在维新运动中,表现得最为积极。例如策动袁世凯发动政变,抓捕慈禧和荣禄。正是这种胆气,让谭嗣同毅然留下慷慨赴死。或许在他看来,自己的鲜血有助于国人认清满清的腐朽、愚昧与不可救药。后来的许多革命党人,确实是感动于谭嗣同的牺牲,才走上了反清的道路。

谭嗣同被关进大牢,有《狱中题壁》诗,豪情溢于笔端,读之教人热泪盈眶:

鉴不因人,形还问影,岂缘醉后颜酡!

其实,谭嗣同早在18岁时,就写过一首教人印象深刻的词:

去留肝胆两昆仑

骨相空谈,肠轮自转,回头十八年过。

瞻仰戊戌变法先贤的历史遗迹,我曾到山东和广东拜访了康有为和梁启超的故居,去天津看了梁启超的书房“饮冰室”;随后又走进湖南省浏阳市北正街98号“谭嗣同故居”,觉得这位中国革命史上了不起的英雄,正与我同在,与我一同呼吸,我默诵他的遗言:

二千年来之政,秦政也,皆大盗也;二千年来之学,荀学也,皆乡愿也。惟大盗利用乡愿,惟乡愿工媚大盗。

谭嗣同1865年出生在北京,他父亲谭继洵在京师任官,嗣同13岁回老家湖南浏阳扫墓时,留下读书,并从“大刀王五”(王正谊)习武。1896年回北京,从事办学、办报等社会活动;后以四品章京入军机处,参与维新运动。那时他父亲谭继洵已官拜湖北巡抚兼署湖广总督,是“封疆大吏”。变法失败,谭嗣同决定留下,对维新革命生死以之。但他也知道,“造反”是“灭九族”的罪,于是他模仿父亲的笔迹,替父亲写了一封“训子家书”,搁在书房里。他知道官府会来搜查,这封信是写给慈禧看的:

原湖南浏阳会馆,是谭嗣同1898年在京时的住所,坐落在菜市口的边缘。(互联网)

惟有瓶花,数枝相伴不须多。

后来的“中华民国”革命成功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革命也成功了,谭嗣同泉下有知,拿他“仁”的标尺来衡量,对这两次革命的过程与结果,不知他满意否?

你大逆不道,屡违父训,妄言维新,狂行变法,有悖国法家规,故而断绝父子情缘。倘若不信,以此信作为凭证,尔后逆子伏法量刑,皆与吾无关。

中国革命,湖南最先。戊戌之役有谭嗣同,庚子之役有唐才常,其后有马福益、禹之谟诸君子。萍醴之役,广州之役,我湖南死事者,不知凡几。又如陈天华、杨笃生、姚宏业诸君子,忧时愤世,蹈海而死,所死之情形虽异,所死之目的则无不同。兄弟(编按:黄兴自称)继诸先烈后奔走革命,心实无他,破坏黑暗专制,跻我五族同胞于平等之地位而已……

以父之名伪造家书

寒江才脱渔蓑。剩风尘面貌,自看如何?

望门投止思张俭

谭嗣同“铁汉柔情”最使人难忘者,是故居中展出他的一份“伪造家书”,这封信救了他父亲一命。

《仁学》指斥二千年来专制制度为“大盗”,并猛烈抨击三纲五常“钳制天下”,它说:

这首词,充分表现了他的豪情壮志。但壮志未酬身先死,1898年9月28日,谭嗣同与林旭、杨深秀、刘光第、杨锐、康广仁等“戊戌六君子”,在北京菜市口就义。临刑前,谭嗣同犹高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忽说此人是我,睁眼细瞧科。

忍死须臾待杜根

谭嗣同诗文著作不少,最著名的是《仁学》这部书,是一部融合儒、释、道、墨等各家学术的哲学典籍。他认为世界是由物质的原质所构成,其本体是“仁”,世界的存在和发展都是由于“仁”的作用,故称他的哲学为“仁学”。最早由梁启超在日本出版。

拔剑欲高歌,有几根侠骨,禁得揉搓?

春梦醒来么?对春帆细雨,独自吟哦。

1894年甲午战争,中国败于日本,被迫签订“马关条约”,割让台湾与辽东半岛,并赔款两亿两白银。国人对此悲愤难抑,正在北京应试的举子,在康有为和梁启超的领头下,上书光绪皇帝,反对签约,并提出“拒和、迁都、练兵、变法”的主张,史称“公车上书”。因为汉代以公家车马送士人入京考试,后人就以“公车”作为入京应试举子的代称。光绪采纳了康、梁这一群士子的建议,开始推行新政,谭嗣同也积极参加,这就是“戊戌变法”。但此举触犯了慈禧太后及守旧大臣,乃发动政变,软禁了光绪,并逮捕维新派成员,康、梁避走海外,但谭嗣同置生死于度外,在多方营救光绪未成之后,决定留下以身殉道。他说:

谭嗣同(1865-1898)

《望海潮·自题小影》

汪康年(后排左起)、孙宝瑄、宋恕、梁启超(前排左起)、胡庸、吴嘉瑞、谭嗣同七人于1896年拍摄的合影。后人称此为《七贤图》。(互联网)

黄兴已将谭嗣同直接纳入革命谱系了。

百载以下读之,犹令人壮怀激烈。

伫立在谭嗣同纪念馆内的谭嗣同雕像。(互联网)

谭嗣同参与康、梁的变法维新,当然被视为“改革派”。但1932年有学者在他故居中发现他的一本日记,却对此有深一层的看法。

谭嗣同纪念馆,又称谭嗣同烈士纪念馆,位于浏阳市才常路89号。(互联网)

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召后起。

字复生,号壮飞,浏阳人。博览群书,好金文经学,兼习西方自然和社会科学著作。游历大江南北,观察风土,结交名士。发挥王夫之“道不离器”学说,提出“器既变,道安得独不变”,为戊戌变法提供理论根据。

一方面,满清在开国初期,对江南百姓杀戮过多,扬州十日、江阴之屠,犯下很多重大的罪行;同时,为了维护自己的异族统治,竭力打压士人的思想,制造了惨烈的文字狱。在谭嗣同看来,对于中国的落后,满清统治者应负主要责任。

密谋更大革命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