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始于从厨房传来的一片平底锅与锅铲声,那是让9岁的卡蒂醒来的家常闹钟。作者以双线叙述,主线是貌似孤儿卡蒂与祖父母二老的生活,虚线可见于每一个章节之首,必有短句提及卡蒂之母(“家中没有母亲的照片”,“没有人提及母亲”,“卡蒂再也记不起母亲的脸庞”),并以斜体字标,而形成了一道悬念:卡蒂之母究竟人在何方,为何成为家中一道不能口说的禁忌?通过每个章首之句,可以感受到卡蒂貌似平静的生活底下另有一股神秘的暗流,随时汹涌。某夜,卡蒂瞥见老祖母眼中有光,远方的闪电也将暗中老祖母哭泣的身影揭露。如此无声胜有声,节制冷静的叙述,反倒彰显了故事的张力,是这本书叙述上的一大特点。

双线叙述留下悬念

初读泰国作者Jane Vejjajiva的《卡蒂的幸福》(The Happiness of Kati),会以为这不过是近来坊间流行的少年小说而已。只要稍微抽身细究,必能看出通篇有细致的布局,处处都是伏线。有别于其他“寻母(父)记”的惊天动地,此书写来不落俗套(不是“历险记”),一脉云淡风轻,不以曲折取胜,却堪可回味。全书百余页而已,精悍细腻,读后心中仍有余温。

此书一反“寻母记”的惯例,身为女主角的卡蒂不必历险重重(以便制造高潮起伏)方能觅获生母,自有人来领卡蒂去海边之家再会母亲,却不减故事的张力。毕竟,母女就久别重逢后仍有一层悬念未解:为何这些年来,母亲宁可不见女儿?彼时,患有多发性硬化症的母亲早已垂危,由一个不登场的隐形角色,到了书中第二个部分,早已成为具体的人物,在生命的余晖中不缓不急地和盘托出女儿的身世。至此,母女阔别的谜底已揭,作者仍然有办法让读者难释手中卷,因为还有一块拼图尚未找获:卡蒂的生父是谁?她会上演下半部的寻父记吗?一层一层的悬念,铺排自然,写得从容。

此书还有个充满智慧却出人意表的结局,在这里只能是不可说了。卡蒂之母留下一个个抽屉当作过去的谜面,按照年份装有文档,以便身后还可以继续向女儿叙述自己活过的日子。她还拟好一封信,任由卡蒂自行选择是否应该寄往英国。那是一封给卡蒂生父之信。寄与不寄,读者都会屏息等着一个小女孩的决定。正当我们以为卡蒂做出了(我们“想当然尔”的)决定时,却必须等到最后一页,才发现她做了一个比我们的想象还要高明的决定。由此决定,我们看到了卡蒂的成长,看到了黑暗中透出的光,就像书中其一的警句:过去所投下的阴影,可以指向未来。

卡蒂从水上之家,到母亲的海边之家,及至再赴亡母的城中之家,也可见作者有意不断切换场景,一再醒人眼目。每个章节无不以一器物(平底锅与锅铲、午餐碗盏,洗衣桶与衣夹、大瓮小瓮、香炉)一花木(凤凰木、牵牛花、素馨花、海松)命名,而这些细节究竟跟情节有何关系,也每每令人期待,仿佛一道道谜面。这样的命名不见丝毫的牵强,毕竟卡蒂的童眼就是一种陌生化的视角,所见的样样事物都会成为新奇且值得玩赏的细节;读者由此细节出发,还写出泰人的家常习俗,可见作者心中的格局,还有她对记忆的宝爱。

结局充满智慧出人意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