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裕端以其出版的博士论文 “Penang Chinese Commerce in the 19th Century: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Big Five”(中译本为《十九世纪槟城:华商五大姓的崛起与没落》,以下简称《五大姓》)拨开历史云雾,给貌似不相关的五大姓勾勒出一段被遗忘的历史,仿佛搭出一条贯穿这些古建筑的密道,对我而言,完全是破谜之作。
至于临街老旧得失去光泽的阳植德堂杨公司,或从来只是路经不入的颖川堂陈公司,以及隐蔽的九龙堂林公司我也都只做寻常的个别看,以为那一栋栋上属闽南风格下配马来高脚屋形式的建筑,是个别血缘组织各凭财力建筑自己的表征而已,却不知晓背后有一段历史曾将五大姓宗祠紧紧捆绑一起。
重构一个时代的面目
年少时误入一条槟城小巷,电单车骑到了尽头,发现有一座华丽的宗祠巍然耸立,一下子愣住,久久不能离开。自此,仿佛打开了珠宝盒,还发现不远处的打铜街一处另外有一颗遗珠,那是在马来西亚已故画家陈存义水彩画见过的石塘谢姓福侯公公司。
此书虽属博士论文,却严肃而不失趣味,所提及的华人行商之道更是没有时效,可供借鉴。全书先一一查看五大姓所涉足的商业领域(海运、种植业、白米、鸦片,所谓“白金”的锡米,苦力贸易)如何一环扣一环,以创造出完整链接的经济网(从生产、交通、贸易、消费),并且跨国境、跨籍贯、跨种族。
通过摘取18世纪英语老报纸的精细贸易数据,黄裕端力证槟岛不曾因为新加坡的开辟而没落,以打破一般学者“此起彼落”的看法。另外作者也借着详述五大姓的盛衰,以打破“华人都一样”的成见,从而带出并非所有华人在昔日的社会都扮演翻云覆雨手,财富始终掌握在少数同一籍贯的精英手中,这些都是言人所未言之处。
有别于官方教科书所宣告的“莱特上校将槟岛开辟为自由港”,黄裕端之《五大姓》乃从地方组织的视角出发,以打破欧洲中心论的观点(即将槟岛昔日的繁荣悉归英国人的政策使然),从而凸显五大姓福建华商精英在发展槟岛成为区域性海港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此书重构槟岛五大姓福建华商在航海时代与周边区域的贸易关系(从半岛马来州属、暹罗西南部、苏门答腊北部与东部沿岸到缅甸南部),并尝试将槟岛置放在一个区域贸易网络之中,以彰显它其作为商港与金融中心的位置。
由盛至衰,作者分别拨出两个章节,以叙述19世纪末叶五大姓面对冲击时虽有举措,却渐渐不敌时代的激流,而淡出历史舞台的过程。黄裕端将五大姓的没落归诸于时代的因素(五大姓自身的内患只是一端而已),如铁路取代海运,英国官僚系统进入殖民地,暹罗实行中央集权,难以竞争的庞大资金,以及全球的商业网络之兴起,都不是没有可以商榷的余地。五大姓退场的同时,另有一批新客成为商界新贵,沿用了同样的方式(比如联姻、跨领域)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是作者觉得那是可供进一步研究的命题。
凸显五大姓福建华商角色
其中一章,细写如何通过姻亲以结广大的商业网络至各地,书后所附的数页姻亲表,透露了作者所下的功夫;第四与第五章叙述五大姓与其他籍贯和种族的帮会组织结盟,策划从槟岛、马来半岛到普吉岛的几场暴动,以夺取鸦片饷码和锡米,写得精彩,只欠对白与编剧,几可为电影素材。
触及华人行商之道
从华人地方组织的视角出发,以重构一个时代的面目,乃由下至上,也是由小至大,完全有别于一般官方居高临下的大叙述。这本书另有值得一提之处,是一个霹雳州人在做老槟城的研究,由岛外人的视角看岛上的故事,他回答了一个昔日岛上少年的许多疑问,给我昔日过目的风景添加上充满时代回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