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崔健对摇滚神话的诚恳,电影前半部“文革”故事的讲述也是沉着间杂着飞逸,电影语言饱含诗意又大胆出格,这都有力支持了崔健的真诚。

坚持做时代弄潮儿是崔健一代中国先锋的特质,崔健总想掌握网络时代话语,这次已经是最成功的一次,但青年们还是不买账。电影故事中浓郁的和解主题,恰恰在现实中遭遇反讽,网络青年们并无意与上一代精英和解。这个和解故事本身太迂回太别扭,其实我很想和崔健说:何必和解?钟华何必与父母和解?你何必与那个反摇滚的旧时代和解,也何必与这个超摇滚的新时代和解?你本身就是“奇怪的声音”(《宽容》),是“不要和他们一样”的独行者。

2崔健作为诗人,一直是使用隐喻的高手,几年前在纽约推广《蓝色骨头》时他说:“虽然我们不去谈论它,但是实际上这件事一直在我们非常非常深的……哪怕是恐惧,哪怕是创伤,哪怕是一种技巧、一种滑头,或一种诡辩,它都存在于你的身体里。”这既是一种托辞,也是一种对一代甚至几代人的精神处境的认识,他的谈论方式就是隐喻。

据说,中国最早听摇滚乐的人,是大院深处的林公子,这个传说越传越神,以致有好事之徒竟称林某果为中国摇滚之父(并且推演他的叛逆及对其父的影响)。这一传说,其他大院里出来的精英当然是不屑的,然而即使不屑,也意识到其中的神奇悖论:领导者的儿女成了自由文化的引进者,那是多么诡异的红色时尚意象。

摇滚乐、同性恋、现代舞……原来中国那时都有,崔健这样妙笔生花却不是为了像姜文那样美化那个时代。本着现代主义者固有的人文精神,崔健还是继承了伤痕文学的立场,强调着撕裂与夭折——虽然,伤痕文学、现代主义,一不小心就变得刻奇(Kitsch,或译作媚俗)与陈套。

但是这种尴尬,很不幸也出现在崔健身上,他是1980年代的摇滚长在21世纪的喧嚣里,崔健一直想用说唱音乐来嫁接这种错位,电影里那首《蓝色骨头》也是一试,却徒增尴尬而已。

电影里大胆地让钟父被枪毙掉一颗睾丸来隐喻上一代的半阉割状态,让钟母以自残而失忆隐喻同一代人的决绝一面,也不失为一种“疾病书写”,可惜都淹没在他自以为也能轻易驾驭的、网络时代汹涌而至的诸多符号里了,殊不知网络时代一大特性,正是“拒绝隐喻”。

3不知道崔健写作那首极其浅白的歌,是否刻意模拟他想象中的网络一代的贫乏?但这首歌的歌词的确毫无崔健一贯的光彩,不暧昧也不纠结——暧昧与纠结是崔健后期歌曲的一大魅力。这种尴尬甚至比他在今天电影里使用上一代艺术语言的尴尬还要明显,毕竟后者我们仍可以情怀、以执着视之。

(作者是香港诗人)

反复吟唱的歌曲“你是春天的花朵长在秋天里”,这当然是电影的关键词,崔健用它象征摇滚之母施堰萍错生在最不摇滚的时代,也象征其他艺术追求者、自由恋爱者的错置,甚至波及青年艺术家钟华,他在商业世界里同样的不合时宜。

《蓝色骨头》是崔健首次参与执导的一部文艺电影。讲述一个地下摇滚歌手兼网络黑客的年轻人遇到默默无闻的小歌手,在陷入爱情的过程中,他偶然发现父辈一段藏在“文革”岁月中的凄婉爱情的故事。(互联网)

1所以,真正的中国摇滚之父崔健,当他拍摄第一部电影长片《蓝色骨头》,就毫不犹豫地使用了这个段子,并且使它成为电影前半部发展的重要枢纽:男主角钟华的父母,正因为首长父子而结缘;更关键的是:“林某果”在钟母施堰萍的耳朵种下了摇滚的种子,这种子延续到钟华身上使他成为新时代的音乐黑客、网络说唱歌手(他的名字谐音寄寓了崔健对中国年轻一代的期望吧),施堰萍则漂泊西方,成为了Joan Baez那样的沧桑民谣女神。这一串因缘,看起来是那么荒诞不经,如果不是出自崔健的讲述,我们大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