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拔腿就跑,绕过湖面,爬上废墟,穿过石门,他走了进去,里头一片黑漆漆,四周一片静谧,他清楚听见自己因为兴奋而颤动不已的心跳声。白须老人走进来,点亮悬在门边的火炬,明亮的火光下,老人看见他一脸诧异的神情。
每当说书先生关起折扇,清了清喉咙:“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他就会赶忙前去倒茶,好让说书先生润一润嗓子,毕竟说书先生是聚宝楼的活财神,他这个小伙计怎能不好生侍奉。
聚宝楼的说书先生,一身长衫,一把折扇,谈古论今,舌灿莲花,众人如痴如醉听着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英雄豪杰的故事。
丛林里巨树参天,树叶茂密,一片黑暗,正如外头的天下;丛林里千年古木盘根错节,复杂万端就如人心。
从此,孩子就与白须老人住在迷雾谷,每天清晨,白须老人要他上山去瀑布取水回来,刚开始他总是气喘吁吁走回来,可是日久有功,渐渐的他已经能健步如飞提着两桶水回来;下午白须老人会在照心湖前的沙地教他读书识字,刚开始他连一个字都不认得,如今他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凌吟啸,这是白须老人替他取的名字。
“那里就是……”小孩兴奋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或许迷雾谷生死门才是天下唯一太平之处。”这是说书先生第一次透露迷雾谷生死门的传说。
百花盛开,夏蝉轻鸣,黄叶飞舞,白雪纷纷,冬去春来,周而复始。
“看不出你心思与心地都挺好的。”说书先生一边喝酒一边说。
江湖从不缺乏传闻与传说,最为诡秘的传说非迷雾谷非生死门莫属。传说中迷雾谷是一个武学圣地,传说生死门传人掌握武学中至乘至上的秘笈,因而能够掌握众人生死,故称生死门。江湖传闻五十年前叱咤江湖的玉面白龙就是生死门的传人。
(上,待续)
“如果不是老板收留,或许我现在也是个小叫化子。”
白须老人慢慢举起右手,遥指某处,小孩的目光掠过湖面,看到白须老人指着一座废墟,废墟上一道石门耸立。
家乡,说书先生像是听到一个遥远又陌生的词汇,家乡的枯藤老树,家乡的小桥流水,家乡的瘦马古道早已被敌人给毁了,独留他一个断肠人在天涯流浪。他看着眼前这个小伙计不过八岁的模样,兴许也是受战火所牵连的小孩。说书先生念及此,把酒一饮而尽,把家愁国恨都吞入肚子里,当今世上,又有哪里没有狼烟四起,又有谁能免于烽火所带来的苦难。
他想到以后的日子不仅不用担心菜米油盐,并且可以大富大贵,心里不禁乐滋滋,但他心念一转,想起还有许多孩子在外头捱苦,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广施恩惠。就在这一刹那,金子突然消失不见,他看见一对灯笼般大的眼睛从湖里瞪着他,那对眼睛似乎有迷惑人心的魔力,刚才经历的一切似乎都是幻象。
“失望了?”
“你不怕说书先生只是在胡扯?万一你找不到迷雾谷生死门怎么办?”
“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他开口询问。
“我在寻找迷雾谷生死门。”
吟啸与白须老人在迷雾谷里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他们靠着采集果实填腹充饥,靠着掉落下来的树枝生火御寒,他们每一个月会离开迷雾谷下山到附近村落的市集一趟,以果实在市集交换一些米粮。
但巨鳄却没进一步的行动。
湖中似乎有东西因为阳光的照射而闪闪发亮,他眯着眼仔细观看,似乎是金块,心里不禁一抖,荣华富贵,垂手即得。
白须老人缓缓走到废墟的末端,在一座石墙前停下,右手轻轻一推,石墙应声而倒。他惊讶得合不了口,眼前的白须老人看似风烛残年,但似乎拥有惊人的武功。他看着原本是石墙的地方出现了一片辽阔的草地,远处有座高山,山上有条瀑布飞流而下。
这一天吟啸与白须老人如常下山,但是今天却不同往常。
白须老人隐隐觉得眼前这孩子会在以后的乱世扮演重要的一角。
传说迷雾谷是一个武学圣地,里头有着武学中至乘至上的秘笈,他想掌握这秘笈,他想成为武功高强的侠客。纷纷乱世,唯有武艺超群,方能解救众生,唯有武功高强,才能让天下的小孩不需要经历他所经历的家破人亡之痛苦。
他屈身蹲下,打一把水洗脸,湖水冰凉划过那经历风霜的脸庞,他取一口水喝,湖水清澈,但深不见底。
回忆就像湖水,在他心中掀起一阵涟漪。
一把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畜生厮杀只为果腹,若肚子填饱,其实并不会伤害人类。反之人类的欲望深不见底,不断厮杀,只以饱一己之私欲。”
第二天醒来,聚宝楼内谁也找不到平日倒茶的小伙计,只有说书先生隐约知道这小伙计去了哪里。
他感觉有人把他扶起,呼吸渐渐恢复平顺,双眼慢慢恢复视力,看见一位慈祥的白须老人站在前面,他环顾四周,巨鳄躺在那里纹风不动,仿佛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
他缓步前行,突然间一庞然大物坠落在他跟前几尺,他原以为是枯树枝负荷不了岁月的重量而掉下,但他定睛一看,枯树枝似乎有两个透亮的双眼,他耳边传来一阵嘶嘶声,声音竟是从枯树枝的血盘大口传出,一阵浓浓的腥臭味扑鼻而来,他这才惊觉眼前的枯树枝竟是一条巨蟒。
“我还想问你呢,你是谁,怎么走到丛林深处?”白须老人反问。
他闻言,连忙下跪:“我当然愿意学,希望老先生收我为徒。”
一抹信念埋藏在心田里,根深蒂固,促使他毅然放下熟悉的一切,踏上一条孤独的道路。如今思之,他不曾后悔做出这个决定,虽然他不知最终他是否会寻见迷雾谷。
“你听了一个说书先生的话,就开始寻找迷雾谷生死门?”
白须老人默默点头。
“是一个说书先生告诉我的。”
他穿过一个幽长昏暗的山谷,突然间薄雾环绕,阳光刺眼,他往后方一望,确保巨蟒没追上来后,这才停下脚步,喘了一口气,仔细打量眼前的景象。
“不是我收你为徒,而是这片森林已经收你为徒了。几十年来很少人能过穿透丛林,进入迷雾谷,更没有人能够看了照心湖还存活,告诉我你在照心湖那里看见了什么?”
“你攀过这一道山,渡过那条河,往天之涯,海之角走去,走到山穷水尽,走到人烟断绝,走到你看见世间最奇丽的景色,迷雾谷生死门就在那里。”说完后,说书先生就醉倒酣睡。
接下来更为恐怖的事情发生,那对眼睛浮出水面,眼睛的主人是只巨鳄,它跃出水面降落在地,大地随之颤震,他一个踉跄跌倒,巨鳄眼睁睁向他爬来,他连滚带爬急着逃离,但巨鳄的尾巴一扫来,正中胸膛,他顿时眼前一黑,心里暗忖就要命丧此地。
“我想到以后可以过着大富大贵的生活,也想到外头还有很多孩子在受苦,我想帮助他们,这也是当初我寻找迷雾谷生死门的原因。”
“看到金子的那一刻,你心里想着什么?”
小孩点了点头。
“聚宝楼的老板真是个大善人,愿意收留我们这些天涯沦落人。”
“刻在墙上的不是武功,而是图像。”白须老人顿了顿:“下过苦功,经过岁月淬炼,在身心灵铸刻的才叫武功。”
白须老人向其中一名妇女询问,她臂弯里抱着一个用襁褓裹着的婴儿,妇女一边轻轻拍打哭啼不停的婴儿,一边抽泣回答。
再后来机缘巧合下,获知迷雾谷生死门的传说,他不顾一切也要来寻找迷雾谷生死门,为的只是心中一个微小的信念。
他望着湖面,回想如何走到今天这个田地。多年前,敌军的铁骑铮铮,踏碎他的家园,双亲在他眼前被杀死,唯有他与弟弟侥幸存活,但战争后,瘟疫随之而来,弟弟年幼体弱,染上疫病,不治身亡。他孤身一人沦落街头,后来幸运获得一个善人收留,让他有片瓦遮头,不至于受风吹雨打,受冻挨饿。
老者摊开双手:“武功秘笈就藏在这天地之间,就看你愿不愿意学。”
眼前树木林立,但全是枯萎的树木,枯树无叶,因此阳光才能穿透,更奇怪的是这些枯树树干全都歪曲,歪曲的地方仿佛一个箭头,指向林中深处。他顺着树干指示的方向走去,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一个湖泊映入眼帘。
“那我要怎么去迷雾谷?”
白须老人明白为何这么多年来,只有眼前这个看起来最多只有十二岁的孩子能找到这里。纷纷乱世,有多少人在尝到富贵滋味后,非但没被迷惑,还能保持初衷?
小孩的脸七分失望,三分不解。小孩原以为迷雾谷生死门里有绝世武功秘笈,但此刻他举目所及之处却是一片空荡荡,石墙上并没有刻画,洞里也没有看似武功秘笈的东西。
今夜聚宝楼打烊后,他从厨房拿一些残剩的糕果到后门,每晚这个时候总有许多叫化子在后门等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书先生看着叫化子冲上前来争夺食物。他把食物都分发后,再拿出两个馒头给一个瘸腿的小叫化,这个瘸腿的小叫化因为争不过众人,每晚只能在后头排着,希望能领到些许残羹剩饭。他留意到这一点,因此每一晚都会预留一些食物给这个小叫化。
“如果找不到,那就一直找,直到找到为止。”小孩语气坚定,继而露出灿烂的笑容:“可是我真的找到了。”
天色微亮,吟啸与白须老人已走到山下,准备前往市集,不料山下却堆满了附近村落的妇孺老弱,哭喊声此起彼落。
白须老人听了,明白为何这么多年来,只有眼前这个看起来最多只有十二岁的孩子能找到这里。纷纷乱世,有多少人在尝到富贵滋味后,非但没被迷惑,还能保持初衷?
他不懂白须老人的意思,追问:“武功秘笈是不是藏在其他地方?”
他孤身上道,且行且远,不知已走了多少里路,不知已过了多少个寒暑,不知已翻了多少座山,涉过多少条河流,看过多少悲欢离合,尝尽多少人情冷暖,终于让他到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洪荒野林。
“这世上有故事的人少,世故的人多。迷雾谷,世故的人去不了,若你从迷雾谷出来,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白须老人微微叹息,他不知道说书人如何得知迷雾谷生死门,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孩的命运从此会与迷雾谷生死门有所交织,小孩与迷雾谷生死门一定会发生变化,至于是福是祸,老人深信上天自有安排。
白须老人闻言身子一颤:“你从哪里听到迷雾谷生死门的传说?”
关于迷雾谷生死门的传说,他是从聚宝楼的说书先生那里得知。
“先生去过迷雾谷?”
巨蟒身躯粗如树桐,它张大口往前快速滑行,一般人若是遭遇此境,恐怕早已昏厥,他非但没昏倒,反而迎着巨蟒跑去。常人若选择逃跑,一定会往凶恶之物的反方向跑去,他却逆其行往巨蟒方向冲去,就在蛇信几乎要触及他脸之际,他突然往右边一拐,巨蟒身形笨重,一时之间并不能转往他的方向追去。常人看似自寻死路的举动,却让他死里逃生,但他不敢掉以轻心,深怕巨蟒随时追上来,他提气一直往山林深处跑去。
小孩难过地点了点头。
吟啸注意到市集里的多数人都骨瘦如柴,面色蜡黄,而他与白须老人却面色红润,白须老人常说在迷雾谷生活不难,在外头生存不易,吟啸逐渐明白老者的意思,迷雾谷似乎有股神秘的力量,提供他们日常所需的一切。
但传说始终是传说,迷雾谷从未被证实存在,也没有一位侠客公开承认他就是生死门的传人。
“先生,你家乡在哪里?”
“我看见很多很多的金子,然后金子突然间就消失不见,接着那条鳄鱼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