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猛然停步,是在一夕之间。这像极了一个飞跑着的人倏忽之间被令止步,身体虽然停下,退到住家的四堵墙内,可神情、心态和习惯却难瞬间敛足,要好一阵才回得过神来。若问这段日子何事最是难忘,不期然会想到“宁静”二字:藉着晚饭后一两小时,户外行走间倾听安静的声音,从黄昏时分走到华灯初上,停摆城市的碎片小景就这样零珠碎玉地汇集起来:
渐渐你会发现,路边的花花草草,许是这个停摆城市里最开心的一族:无人打理的花圃里照样花谢花开,红黄紫橙自然搭配,却也出人意料地养眼;路边灌木丛密叶长,有时几近掩没小道,你反倒会为它们开心,于静谧处似能听到每片草叶在舒泰中节节抽长的声音。
往日河上忙碌穿梭的载客游船,夜幕下静静地泊在河边。远远望去,十多艘褐色游船一字排开颇有架势;走近细看,这些停驶的游船都似经人悉心打理,木质船身船顶总见擦拭得一尘不染,即便在这个没有游客的日子。
那些天雨水也不少。蜿蜒山道上撑伞而行,张耳细听,会听到地底水道里山泉汩汩流淌,潺潺湲湲的水声果然可以纾忧;抬眼望去,环绕山腰的盏盏路灯,被绵密雨丝串成一个个黄色晕圈,烟雨空濛中更衬出青葱小山的清寂秀丽。
小山顶上,面海的旧日英军炮台,一个个腰间围着封条。夜色中偶尔有人跑过,扬起路边的落叶片片,一阵晚风吹来,微风夹着落叶你推我搡一路向前,发出沙沙簌簌的细碎声,直到来到在炮台石栏边上,仍在耳鬓厮磨地打着圈圈。
河边两岸,旧店屋改装的餐馆和酒吧,大都暂时熄灯关门;少数能做外卖生意的餐馆,也清一色地店门半掩,灯火微暗,人略寂寥。店前有人走过,顾店的人总会抬起头来,眼神中尤有期盼;行人也想上前寒暄两句,可此时说什么都似不合时宜,稍一犹豫就走过去了。
喜爱狮城的远方友人来函问候,信末殷殷相问:真想象不出,时髦热闹的新加坡,停摆后是什么模样?坐在灯下回信,几番尝试屡觉笔拙,写不出这段铭心难忘、又茫无端绪的日子,只好退而写写停摆日子中的碎片小景。
停摆的四个月,无疑将载入这个城市的大历史中。历史的来龙去脉自会有人梳理,我倒更钟情于藏在历史皱褶里无数转瞬即逝的碎片小景。寻常日子,片羽零光,平日并无思量,任其沉入记忆深海;一经提起,便一一浮现,却又是一个奇妙而灵慧的境域。
当然,这份宁静有时也会被打破。河岸边、山腰间曾遇过同一类人,他们眼中的“个人自由”总见放在公共安全之上,以至人人侧目,避之不及。未几,报上刊出七人戴着口罩上庭的消息,社交媒体里众人即时赞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