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和环境的确有助于修身养性。安静舒适的氛围,古朴雅致的摆设,四周竹木掩映,古曲似有若无,茶汤袅袅,茶香四溢,果真是种享受,同时将人带入脱凡离俗的想象中。对于没有先天慧根的我等凡人,摆弄器物、专注仪式的过程,确实有助于收敛俗念。

随手翻阅床头《茶经》,看陆羽细述唐代人喝茶讲究,水、茶、器、烹、饮等皆不寻常,单是喝茶时用的“茶之器”就有25种之多。现在所谓高雅的茶道,连唐人的五分之一都不及。

华人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位列其中,乃是最寻常的日用品,家家必备,其价格也应该跟调料差不多。

那时才知道这样的功夫茶是用来慢慢聊慢慢品的,并非拿来解渴。那小小的一杯茶,韵味格外悠长,只是品的时候,要放松心情,要怡然自得,要让时光跟着那一小杯茶拉得悠悠长长,缓缓慢慢。

道家认为尘世处处是道,禅宗亦认为机锋无处不在。非得在一杯茶里寻道、寻禅,无异于缘木求鱼。说到底,看山是山,喝茶是茶。

茶在道佛,均无玄机

佛家修行,去欲乃是基本功。茶、酒都是刺激神经之物,久服上瘾,嗜欲,原本也是佛家该戒除的。这么看来,茶在道佛那里原本并无什么玄机。老庄主张“大道至简”“见素抱朴”“自然无为”。道法自然就是渴时喝茶,困时睡觉。而修行不过就是看透本性,打破成见。

坐在身旁共饮的人,也需得是温和的,有趣的,愿意陪着你把时光和家常都泡进茶汤里,把文学和八卦都聊出滋味来。

(作者为隆道智库研究员)

而文人爱茶,爱的是它提神醒脑、荡涤昏昧。陆羽《茶经》中说:“至若救渴,饮之以浆;蠲忧忿,饮之以酒;荡昏寐,饮之以茶。”果汁、烈酒、清茶,各有不同的作用。

记得小时候,左邻右舍都备有茶叶,叔伯们各自都有一个年代久远的大茶缸,聊天下棋种花,不离其身。寻常百姓喝的茶,虽然不贵,也都是当年新茶,不讲究什么品级,茉莉花茶最寻常。茶香花香在小院里从春夏飘到秋冬。

烹茶:从繁到简

其实,道家爱茶,不过是因为茶叶苦寒,久服轻身。陶弘景《杂录》中说:“苦茶轻身换骨,昔丹丘子、黄山君服之。”看来道家认为茶是有助修道成仙的,因此昔日神仙们都常服用。

但若一味从仪式、环境、器物上追求优越感,非得穿着长袍,挂着珠串,摆着檀木茶几,用着龙泉窑的茶器,动辄喝着上千元一克的顶级茶叶,悟出来的怕是做作之道,参出来的也是矫情之禅。归根结底,茶不过是中国人最喜爱、最普遍、最润喉的消暑佳品。对于一个大汗淋漓、饥渴难耐的人,茶是一碗妙不可言的润喉物;对于热爱中华文化的人,它是入门寻幽的契机;对于奉行道法自然者,只要是杯甘香的清茶,盛在粗瓷破碗里和盛在天价的明成化斗彩鸡缸杯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同学点了本地闽南人最爱喝的铁观音。服务生一会儿便摆好了一整套精致的功夫茶具。同学娴熟摆弄着各种工具,泡出一杯杯浓香的茶。

不久前朋友圈里争相传阅蔡澜的一篇评中国茶道的文章,我这才发现原来这么多朋友对最近几年大行其道的“茶道”颇有微言。蔡老先生把茶从庙堂之上拉回到了市井红尘,我等凡夫俗子终于能够随心所欲地大杯大口地喝碗茶了。

烹茶从繁琐走向简化,从贵族走向寻常百姓,本身就是极大的进步。而今天有人试图把茶重新推向贵族化(昂贵化),把茶文化推向天梯,倒不知是进步还是退步了。在今天这股“茶文化”的浪潮里,我们没有看到对茶本身的研究和发展,反而嗅到了浓浓的商业味道——来路不明者穿着“文化”的戏服,鼓吹自己家学深厚,阳春白雪,忽悠着台下观众膜拜跟风。最终往往是高雅了器具,浅薄了文化。

真正见识所谓的茶道,已经是我来到新加坡读研究生的时候了。有一位本地的同学带着我们去了新加坡颇为知名的茶室——“茶渊”。两层小楼,南洋风建筑,室内全是红木地板和红木茶几,每间茶室用竹屏风隔开,古风古韵。茶几上摆着一只酒精灯小炉,炉上有玻璃煮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