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没有人规定不能给儿子别上花朵。在峇厘岛,你在大清早也可看到男人在祭祀之后会给自己别上一朵花,以为标记。

再度认识草木鸟兽之名

我始终记得,那一晚看了猴子舞之后,我们越过车水马龙,沿着一条漆黑的长街走下去,再拐入民宿所处的短巷。我们步入巷子不久,便豁然开朗,暗中只见一片随风摇摆的稻田,满天星光,还有一抹弯月。心中尽管还有猴子舞的喧哗声,耳边却已经蛙鸣满盈了。是的,在光害严重的城市我已经多久不曾抬头望星空了?到了这一刻我才发现:来峇厘岛,你还可以抬头望星空,然后跟身边的城市小孩说:你看,天上有很多星星。毕竟,我们终于站在较为原始的苍空之下。

其余的时候,出游时车子经过稻田,看到农夫弯腰时,女儿问到为什么农夫都要弯下腰来,这时我们抓紧机会,给平时常吃剩饭的女儿上一堂饭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课,告知她从插秧到收割,农夫无时无刻不须要如此折腰。在峇厘岛,你吃米,人就在现场看到种米的其一过程;才抬头看见风筝,不久走过亭子,便可以看见有人在削竹竿做风筝。一物一器,皆出于双手,峇厘岛让我们看到了过程。

在触目雕像画作的地方,为人父母者可以做的事情还很多呢。你可以向女童建议:花朵这样美,你要不要给自己画一张自画像?对自己戴花模样好奇的小女生说不定会非常心甘情愿地打开笔记本,静静地在阳台的小木桌坐上一整个黄昏,为自己画出人生第一张等待夸赞的自画像。

走在峇厘岛路上,时时得避踩脚下盛装着缤纷的精巧方状小祭品,日久不免好奇此物如何制作出来,女儿便跟着学习制作小祭品扎囊萨利(canang sari)。负责指导的老妇人光凭一把刀片削、折班兰叶,不费一钉(我们一直以为非用订书机)就能折叠出一个四方的小器皿,以盛载四色花、饼干等祭品,好供一日一祭之用;或折成一把扇状物,以供大节庆之用。

女儿也爱画,原拟要给她跟峇厘岛画师学传统画,老师说那要费时几天才能完成,我们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她学现代画。尽管如此,老师授课的方式不求创意,以学习技巧为主,先由临摹开始,画一幅典型的花鸟图,再均匀上色。

为了不辜负光阴,我们也在峇厘中部的乌布德趁机学艺。看过了蕾贡舞,问了女儿的意思,她点头。我们便给她跟一个女老师学习迎宾舞,一个小时后走下舞台,只听她直呼好累啊。坐在台下当观众,但觉台上的身影无比曼妙;只有投身其中,知其甘苦,才能真正欣赏艺术。

没光害的星空

某日,我说要画一朵为念,自此女儿上街见有落花,便俯身拾起。傍晚回到下榻处,她倾倒花囊,一朵朵放在阳台上,慎选其中一朵别于耳上,问我好看吗?在峇厘岛,一个爸爸可以做些什么呢?如果你有女儿,给她选一朵最漂亮的素馨花,当作最天然的发饰。

然而,又岂止草木鸟兽之名?还有印度神话中的诸神早已化现为一尊尊近在眼前的雕像。其中,象神无户无之,峇厘岛人以朱槿(女儿说,那不是大红花吗?)饰其双眼,与黄素馨花鲜明地相映照。我们下榻的地方,也正好以象神命名,入夜躺在床上用iPad上网搜索象首人身的由来,给女儿讲述一个父亲误杀儿子的故事,而故事中的母亲为了救儿,就将出门所碰到第一种动物的头,即大象的头砍下来装在孩子的身上。自此,我家的女儿特别留意象神,甚至要我留意她习艺之处的象神石雕真的缺了一牙。当然,我们都知道那不是因为风吹雨打使然,而是别有典故:当初为了抄录《摩诃婆罗多》,象神写断了神笔,只好将自己一边的牙齿折断当笔,才有此造型。

某日,在街上招了一名司机载我们出游,提及女儿在学蕾贡舞时,他说他也会跳这舞,他家的孩子都会。此话显然不虚,出了我们的下榻处,沿街走下去,不难发现一道道横出的褪色招牌画着舞娘,写着“Legong Dance Class”,人人皆可为师,挂起招牌来招生。如你愿学习,其实这里每个人都有东西可传授。他们不须要出示文凭,他们的巧手与身段就是资格。只见我们的司机边谈边弯翘着手指,露出一手以证实力。

在峇厘岛,艺术还在为宗教服务,舞蹈音乐图画雕刻乃供祭祀之用。艺术上尚未有分工(人人身怀数种技艺),更还没有沦为特定阶级的消遣,或少数所谓“有天分”者的特权。女儿费时学得最多的是敲打乐甘美兰(gamelan)。教授她的老师,早上11时才能来上课,因为之前的时段得参加宗教仪式的演奏。每次老师来后,师生之间斜对乐器两端而坐,学生跟着老师嘴上的吟唱敲打,以此方式一遍遍练习,直到将一曲记熟为止,方才练习下一首。上个世纪初,研究音乐的西方学者初来峇厘岛时,见当地人不靠乐谱,也没有乐谱,以为是一天大的发现。没有读谱这回事,于是世代传承全凭刻苦练习,还有记忆。凭着记忆与手感,四天下来,我坐听女儿学会了三曲。

至于神猴哈努曼,还须等到某夜我们去看完了峇厘岛舞蹈猴子舞(Kecak),归途我才忍不住告诉她,我们走着的这一条夜路正是哈努曼街,是神猴街。那时,她显然尚未忘记刚才猴子舞中冒现过一身白毛,竖立着一条长尾巴的神猴。为了让她马上明白,只能以比附的方式说明:有点像我们的孙悟空,以神勇见称。就这样,是在事后而不是事前,我再补述哈努曼帮罗摩救出他的妻子悉多而大闹罗刹宫的故事。或许有人会说,认识几个印度神,有什么用呢?将来某一日,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在泰国、柬埔寨、老挝等地欣赏壁画和雕塑,那么,就让识得几个神的过程始于峇厘岛吧。

那里,东西南北四个馆,只有一个有空调,其余闷热得叫人无法久留,灯光没有打好,昏昏暗暗,而里边的图书,以《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的情节为主。就像峇厘岛的许多地方,这里不看艺术,光看自然风光也能值票价。这是一个地势起伏得宜的花园,本身自有可以散步的地方,也是放牧小孩奔跑的佳处。我和女儿到头来,没有记取任何一幅图画,倒记得在那里消磨了一些午后时光,看着她慢慢在捡素馨花。

一物一器皆出于双手

女儿学艺之处有个小食堂,我们付了学费,有餐券可以换取食物,午餐便就地解决了。那是训练耐心的好地方,你必须先听见剁剁切菜声,再听东西下锅的滋滋声,边嗅味边等上至少20分钟,嘴巴才有机会享用上桌的菜饭。高耸的尖屋顶装有风扇,不曾开过,一阵阵轻风拂人。饭前饭后我看着一尊安在露天花圃的象神,看着流云,有些天还看着午后的阵雨下了又停。是在峇厘岛,每个人都会重新再有时间的余裕。

人人都可露一手技艺

素馨花,是女儿在印度尼西亚峇厘岛认识的第一个
花名。

到印度尼西亚峇厘岛散心,是很多外国游客常做的事,但作者却带着8岁女儿到峇厘岛学艺,让艺术进入一个小女孩的生命。

就这样,素馨花之名进入了一个小女孩的生命,不劳再提,她会靠着自己的双眼慢慢去发现芳踪。带着她一起去看蕾贡舞(Legong)时,她会指出舞娘头冠上的花也是素馨花,留意起舞台上间隔地置放着一朵朵素馨花。走在街上,经过一户户人家时,她会认出守门驱邪的Raksasa或象神的石雕上也别有素馨花。这就是峇厘岛的魅力:每一个人可以或再度认识草木鸟兽之名,以感受天地造化之功。

看到事物生产过程

传统峇厘画的构图像中国的年画,密密麻麻,不厌其烦交代一叶一瓣。画人物,有既定的造型,以区别善恶。这些都可以在乌布德其一的美术馆Museum Puri Lukisan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