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是踏着破碎的自己,慢慢长大。
28岁的Soaprise创办人胡慧婷,就是这样。自懂事以来,不曾见过生父,如今阴阳两隔,父亲留给她的是难以言喻的遗憾,然而,她从来不会以父亲在她生命中的缺席,作为让自己沉落的借口,她甚至认为要沉沦或升华,是自己的选择。她这么说:“幸福,自己给得起!”她认为如果一个人觉得原生家庭不完美,发现这个社会不公平,与其不断地抱怨,不如自己努力,去创造一个和谐的家庭,一个公平的社会。
小时候爸爸“消失”,成家后孩子健康出问题,各种磨难是胡慧婷坚韧勇敢的筹码。
我们约在她位于克里门梭道(Clemenceau Ave)友乃德广场购物中心(UE Square shopping Mall)3楼的公司见面,里头摆着的香精油、独特设计的香皂所飘出的淡淡馨香,像是偷偷绽放的春天。她一头大波浪鬈发,紧身牛仔裤,细肩带的柔滑布料粉色上衣,散发出微微的性感;甜美的笑容,明亮的双眸,看起来聪颖灵敏。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过一点也不别扭,她在介绍装潢简约的公司时说:“刚搬进来一个星期。木地板还是我自己动手铺的。”她要亲力亲为,所以和公司伙伴买材料并动手铺地板。公司有890平方英尺,在铺到边角的部分,她以小刀在木板上先割划出尺寸,双手抓住木板两边,弓起一只脚形成90度,然后以“空手道”断开木板,四五天铺好地板,让她节省了大概5000元。这里也是举办工作坊的地方,她说:“创业需要两个条件,一是关系,二是资金。我两个都没,所以要比别人更努力。”
孩子引发创业动机
上帝创造最伟大的东西,不是万物不是宇宙,而是“爱”。照片中的父亲虽已褪色了、苍白了、逝去了,身为基督教徒的胡慧婷认为长辈之间的恩怨,应该留在长辈之间。父亲虽没养过、教育、照顾过她,但没有父亲,也没有她,血浓于水,她完全没有恨意。没能与父亲重逢,她不讳言将是永远的遗憾,也为了不要再有任何遗憾,她在2017年毅然成立了一直想要做的Soaprise。
为了孩子一度陷忧郁
开发产品扩大业务
Soaprise的工作坊教导大家如何以超市可买到的材料,动手制作出自己心仪味道的香皂、磨砂膏、面膜与蜡烛等。公司于2017年成立,幕后原因竟然牵扯到“一个伤心的女儿”和“一个暖心的妈妈”。
胡慧婷的工作坊有适合小孩的活动,例如学习制作肥皂与粘液(Slime)等,是胡慧婷与另一名朋友合作,后者也是一个妈妈。“所以大人来参加工作坊,小朋友也有活动可以参与。”有了这个小朋友的活动空间,胡慧婷的丈夫在周末也会把小朋友带到工作坊与其他小朋友玩在一起,让妈妈也有机会与孩子多相处。她相信与丈夫一起堆出家的城堡,必能长久与坚固。她幽默地说,做父母的,最重要是教育子女,很多父母只知“养”而不知“教”,所以她的三个孩子若想要得到额外的东西,也得自己“赚取”,比如在店里帮忙收拾玩具等。
妈妈面对女儿的疑惑,也没隐瞒,告诉她生父是香港人,早已回去香港生活。17岁时,胡慧婷与男友(现在的丈夫),以及两名闺蜜,一起到香港旅行。第一次到香港,她望着国际化,繁华,充满生活气息的香港,心里想:“原来这就是我父亲生活的地方。”接下来的两三年,她每年都和男友及闺蜜到香港旅行,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她突然有这样的想法:生父与她都不认得对方,说不定两人早已擦肩而过。她萌起寻父的念头。母亲离开父亲后,只保留了一张两人的小小结婚照片,胡慧婷拿着照片,在闺蜜的陪同下到香港警局,希望警察能帮她找到父亲。
公司这几年推出的销售产品也越来越多,包括护发素、香精油辊(essential oil roller)、香薰手链、项链和耳环,天然洁面油和消毒洗手液等。活跃的Soaprise迅速在这个圈子打响知名度,公司的扩充也让她一年前搬到友乃德广场的更大店面,最近搬到受访时的店面,不过还是在广场里。她很念旧,保留了在第一个工作室时所用的180公分长桌,她形容是她的“创业桌”,她说:“当时我丈夫花了两天喷上白漆,虽不适合现在店面简约的氛围,但它有价值,总让我想起刚创业,以及丈夫的一路相伴。”
两个孩子皮肤敏感,更坚定她要成立公司的决心。胡慧婷与之前在职场上认识的一名朋友一起成立Soaprise,她说现在的人都有受教育,费尽唇舌要卖出一小块不到10元的香皂,人家未必会买,所以她要教大家“知识”,教他们如何自己动手做。她当时每月花650元向一家摄影棚租了一个小空间来教课,教课用的180公分长的二手桌挤了13个学生:“我也感恩当时那些学生的体谅与配合。”创业三年,她说不进则退,她不断丰富课程,不仅有香皂,还做蜡烛、面膜、磨砂膏、香膏、身体喷雾和乳液等,她强调材料都是从超市可轻易取得,且制作过程并不复杂,她也把学费控制在低廉。
到香港透过私家侦探寻父
由于所提供的资料是不完整的身份证号码,音讯全无。面簿崛起时,她透过面簿寻父,依然没着落。一名网友在面簿留言,建议她透过私家侦探寻父。她说:“我找了香港的私家侦探,那时我已25岁。侦探找到父亲的住址,戴了装有微摄像机的眼镜去敲门,发现里头有两女一男,他们说侦探要找的人是他们的父亲,不过已去世了。”从侦探提供的图片,这两女一男都比胡慧婷和哥哥年长很多,所以胡慧婷猜测父亲在泰国遇到她母亲之前,已在香港有家室。侦探后来到胡父的坟墓拍摄,也传了死亡证书给胡慧婷,她才慢慢接受,父亲已离开人世。胡慧婷从新加坡拨电话到香港给父亲的家人,以她半生不熟的广东话,希望知道多一点父亲生前在香港生活的点滴,她带伤感地说:“可惜他们不愿多谈,一直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父亲在新加坡的事。”
胡慧婷相信生命中所有的黑暗,都可能迎向另一种光明,抱着乐观的心态,因此快速地走出忧郁。她说追求自在的生活,往自己更靠近一些:“也更了解自己,我不能给丈夫太多压力。”谈到在银行界工作的丈夫,她幸福满满地说:“他是个很好的老公。我刚创业时,生意还没上轨道,为了节约开支,他会帮忙送货。我若工作到很晚,他从来没抱怨。他花心思照顾孩子,现在都是他在带他们上下才艺班。”
念书时,课业虽老学不好,并不代表她对“爱”的学习也学不好,她以“爱”来打造事业,希望家庭可以有凝聚力,人与人之间可以有美好的关系,所以设计的课程适合每个人。除了在自己的工作室举办工作坊,她也走进学校和企业团体,最大规模是为一个政府机构的130人举办工作坊。(工作坊详情:soapriseonline.com/)
因为从小不爱念书,胡慧婷念到N水准。曾在网络搜索公司上班,过后转到别的社交媒体公司,23岁到三星专属的促销公司当市场业务员,做了两年。她21岁结婚,婚后生了一儿两女,儿子5岁,3岁的女儿是双胞胎。她在怀双胞胎时,思考要创业。儿子与双胞胎中的老大有皮肤敏感的问题,她与丈夫苦恼不已,带着小孩看了中、西医,她说:“皮肤敏感的诱因很多,只能尽量减少它发作的机会,所以我想到从最基本的身体清洁开始,都给他们采用天然的清洁和润肤品。”她去上课,也阅读大量资料和透过互联网的学习,然后动手做。目前Soaprise在销售的“Avo-baby”,就是她为家中小孩设计的温和无味肥皂,材料包括高岭土和鳄梨油,富含健康的脂肪、维生素和矿物质,适合干燥、敏感皮肤的人。
也许,对她来说,人生若没有几分遗憾,如何能有那千般的滋味?
胡慧婷从追求年轻的奔跃到现在身为人妻,关怀孩子的人母,成熟视野的职场女性,让人感觉她豪气干云,也满满是人生的哲理。访谈结束前,她说从父亲的缺席到小孩的健康问题,朋友说她的人生充满戏剧性,不过她还是得感谢自己受过的伤、流过的泪,还有一直坚持的梦想。
她已考到准证,可以到联络所办工作坊;Soaprise不久前申请让客户使用“技能创前程培训补助”(SkillsFuture Credit),刚获批准。换言之,顾客可以用自己的“技能创前程培训补助”付工作坊的学费。胡慧婷希望未来能到老人之家办工作坊,把更多欢乐带给老人,不少老人喜欢用肥皂,有机会可以教他们亲手做。过去3年她所教的学生,有的已出来创业,看到学生的成绩,她感到开心。她希望自己赤手创业的经历,可以激励更多年轻人。未来计划把对这个领域的一点心得,结集成书。
不管婚前是不是娇柔女,成为母亲后,身心上,胡慧婷就变成“超级妈妈”。一年前,双胞胎中的小女儿,被诊断有肾漏蛋白的问题,她说:“她两岁时,我们发现她的脸和脚肿了起来,医生诊断有肾漏蛋白的问题。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家族没这个问题,有想到会不会是我父亲那边有这个问题,不过无从求证。所以消失的爸爸,其实是我们生活中无法解答和遗失的一块。”为了让女儿服下医生给的药,她把药掺入食物中,造成女儿不肯吃东西,她懊悔地说:“是我的疏忽,我不应该把药掺进食物里。最后要出动到心理医生来辅导小小年纪的她。”她当时感受到女儿每颗眼泪的重量,体会她的痛楚,自己一度陷入忧郁,后来还是勇敢的面对一切,她说生命不坚韧,怎有资格来到这个世界。她说照顾孩子,心都比过去更厚实、勇敢,也更安然自若了。如果说上帝创造了人,人应该创造另一个自己,而且是勇敢的自己。小孩普遍不爱吃水果,她说女儿好勇敢,为了增强免疫力,会吃水果吸取天然的维他命C。她为女儿的努力感到骄傲,也说女儿病情受控,希望不久的将来可以完全康复。
胡慧婷说父亲在侦探找到前的两三年,就因肝癌去世:“知道后,很震惊,我一直以为他还活着。”顿了顿语气带点无奈地说:“我有点后悔,一直忙着工作与生活,如果当初积极找他,也许能在他有生之年,见上面。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他有想念过我们吗?有试图找过我们吗?但永远都没有答案了!”
今年冠状病毒疫情重创各行各业,阻断措施一实施,她已想好对策,既然学生不能来上课,就推出一整套的材料让大家订购,并透过社交平台指导他们如何在家自己动手做,她说:“阻断措施,很多人购买材料自己做,或者送朋友,反应很不错。”
她跨洋越海找到父亲,却已无法弥补内心的缺失。她忧心孩子的皮肤敏感问题,毅然创立天然手工皂的事业。生命中的种种遗憾,她用抓在手中的幸福滋润。
胡慧婷在静谧的空间里,一点点地将心敞开来,娓娓道来内心深处的遗憾。她说父亲有家暴倾向,母亲带着当时年幼的她与哥哥不停地搬家,为的是躲避父亲:“我当时只有一岁多,什么都不懂。”她说小学时,有一天同学发现她的学生手册上父亲的姓氏与她的不同,就捉弄她一定不是亲生的。受到委屈的她回家问妈妈,才惊觉一直把她当小公主般呵护的父亲,原来是继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