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自决原则由美国总统威尔逊在1918年提出,它被一般性地定义为一个民族组建自己的国家的权利。但谁构成了自决的“主体”?
民调显示,和库尔德人不同,加泰罗尼亚人在独立问题上意见接近。这重要吗?与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接壤的国家,可能使用武力阻止他们独立。这重要吗?
对未来抱持乐观的希望,是问问自决什么,以及由谁来自决。由不同群体仓促地组成一个国家的情况,其国内事务的决定允许一定程度的自主是可能的。瑞士和比利时等国家在文化、经济和政治自主权,为组成国家的群体提供了可观的参考。
还有一个问题是你如何权衡落后者的利益。独立会因为夺走资源或导致其他破坏而伤害他们吗?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拥有巨大的石油储备,加泰罗尼亚贡献了西班牙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大约五分之一。西班牙政府说,根据西班牙宪法,10月1日加泰罗尼亚的独立投票是非法投票。
在南斯拉夫,斯洛文尼亚人、塞尔维亚人和克罗地亚人成功地建立了独立的共和国,但波黑穆斯林就没有那么成功,还遭到了克罗地亚和塞尔维亚力量的“种族清洗”运动。
自决成了意义模糊的道德原则。威尔逊认为它能给中欧带来稳定;相反,希特勒在20世纪30年代利用这个原则,破坏该地区脆弱的新建国家。
著有《权力大未来》(The Future of Power)
历史经验令人沮丧。1918年,哈布斯堡帝国崩溃后,苏台德地区并入了捷克斯洛伐克,但其大部分人说德语。1938年,在与希特勒签订了慕尼黑协定后,苏台德日耳曼人脱离捷克斯洛伐克,加入德国。但失去他们所生活的山地边区,对捷克的防御来说是一个巨大损失。即使捷克斯洛伐克将因此失去军事防御(六个月后被德国肢解),仍然要允许苏台德日耳曼人自决,这正确吗?
冷战结束后,自决成为东欧和前苏联的一个尖锐问题。在高加索地区,阿塞拜疆人、亚美尼亚人、格鲁吉亚人、阿布哈兹人和车臣人都要求建立自己的国家。
1995年,一支北约维和部队被派往冲突地区,但在1999年北约军事干预科索沃时,俄罗斯支持塞尔维亚反对科索沃脱离,而科索沃至今仍未获得联合国成员资格。反过来,2008年俄罗斯又借口自决,支持阿布哈兹脱离格鲁吉亚,并在2014年借口自决入侵且吞并克里米亚。
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人于9月25日以压倒多数投票,支持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独立。3000万库尔德人散居在四个国家(伊拉克、土耳其、叙利亚、伊朗),民族主义者认为他们理应获得世界的承认。在西班牙,大约750万加泰罗尼亚人也提出了同样的诉求。
以索马里为例,与大部分其他新近独立的非洲国家不同,索马里人民具有大体相同的语言和民族背景。相邻的肯尼亚由殖民统治下的数十个民族或部落组成。索马里主张根据自决原则,应该允许肯尼亚北部和埃塞俄比亚南部的索马里人脱离两国。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拒绝同意,这导致围绕索马里民族问题爆发了多场地区战争。
再举一个非洲的例子。20世纪60年代,尼日利亚东部决定脱离比夫拉(Biafra),而其他尼日利亚人拒绝答应,部分原因就在于比夫拉拥有尼日利亚石油储量的绝大部分。他们认为,石油属于全体尼日利亚人民,而不仅仅是东部地区。
另一个问题是何时投票?20世纪60年代,索马里人想立即投票;肯尼亚想再等40或50年,与此同时,它重塑了部落忠诚,打造了肯尼亚身份。
英文原题:The Who, Where, and When of Secession
如果自主权不够,也许还能心平气和地“离婚”,如捷克斯洛伐克和平分裂为两个国家。但绝对地要求自决,更有可能成为暴力之源,因此,它们必须非常小心地对待。在将自决作为一项道德原则之前,必须遵循外交的希波克拉底誓言:Primum non nocere(首先,不要伤害)。
作者Joseph S. Nye, Jr.是哈佛大学教授
讽刺的是,后来索马里本身也陷入了一场内战,家族和军阀混战,国家分裂。如今,其北部地区索马里兰(Somaliland)是事实独立的国家,尽管没有获得国际承认,也没有联合国成员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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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的教训至今仍然鲜明。放眼世界,只有不到10%的国家为同种国家,因此,将自决作为首要而非次等道德原则,可能在世界许多地区制造灾难性后果。事实上,敌对的民族之间的关系,常常是如同牛油云石蛋糕般的交融,而不是层次分明的千层蛋糕。这意味着分裂十分困难,1947年的印度说明了这一点。也许,正因如此,本世纪只有为数极少的国家获得了联合国的承认。从苏丹脱离后,南苏丹的民族动荡仍然不断爆发,毫无平息迹象。
投票并不总是能够解决自决问题。首先,在哪里投票是一个问题。比如,在爱尔兰,天主教徒多年来一直反对说,如果在北爱尔兰政治地区内举行的投票,占三分之二多数的新教徒肯定将赢得统治地位。新教徒回应说,如果投票在全岛地理地区举行,占多数的天主教徒将赢得统治地位。最终,在经过了几十年的对峙后,外部调停帮助北爱尔兰实现了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