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什么税,都会引来民怨。从前,政府征收消费税的时候,来自民间的质疑是:我们储备充裕,财政常有盈余,两家政府投资公司又会赚钱,政府何须向平民百姓征税?
评论见报后,财政部迅即回应,着重于这么提醒:“尽管借贷有其好处,但债务不等于收入。美元是世界储备货币,让美国得以大量举债。这是特大的特权,他国可望不可及。超支积累的债务,终究还是得清还。”有债就得还道理浅显,财政部刻意点出,显然不想人们轻言这个“债”字,以免越说越轻松。
冠状病毒疫情暴发以来,政府为了纾困解难动用了储备;它一面开启国库,一面念念有词,一直说着节约的美德,生怕就此打开潘朵拉盒子,释放出各种迷思,削弱人们守护国家财富的意志。
近年流行的量化宽松,是日本央行20年前提出的名词,说的是央行买入政府和企业债券,向银行体系注入资金,借以刺激消费和借贷。十多年来,美联储等央行不停大水漫灌。有人说这是变相的“印钞”,也有人称许它累累的战绩:先是化解2008年的金融危机,现又缓和了冠病疫情的冲击;这些年来,美联储仿佛找到了摇钱树,虽然一直都有人在场外喊狼来了。
MMT这个“现代货币理论”更神奇。它的拥护者说,只要一个国家以本国货币借贷就不会面对破产,而可以放心印钞支撑债务,并且不必担心赤字,因为钱可以生钱;如果造成通货膨胀,政府可以提高赋税加以抑制。这是把痛苦减到最低的理财之道,好些学者对它口诛笔伐,但也获得美国左倾政客的推崇。
美国是世界财富的避风港,是储备货币的发行国;尽管它债台高筑,各国还是不停向它输送资金。有此得天独厚的优势,美国历届总统花起钱来都很放心,国债至今已达28万亿美元,而拜登总统还准备把联邦开支推向另一高点。他的建桥修路和纾困济贫的4万多亿美元方案,钱从哪里来还是个问号。他正磨刀霍霍,表明要向富人大举征税,不过专家说新增税收也补不了洞,最终还得新债抵旧债。
在新加坡,《海峡时报》言论版上不久前有一回议论。在美国大学执教的林愿清教授在一篇评论说,美国尽管负债累累,但屡遇巨险而不倒,各国对美元美债不弃不离,这彰显美国无比的实力和活力,并说明欠债不再是个脏字。她还说,新加坡信贷评级堪比美国,可以低息借贷资助各种发展,不必动用外汇储备,也可避免向民征税。
上个世纪的经济学课本,今天看来有如出土文物。人们谈起赤字、巨债或热钱,语气轻松得多,彷佛这些现象早已脱险。量入为出显得老土了,量化宽松才是硬道理。还有更魔幻的论说,譬如现代货币理论(MMT)和直升机撒钱,一直逼着人们相信国家可以大肆举债,也无须夜里惊慌。
在本地华校生的共同记忆里,大家都唱过30年代的那首《春天里》,也读过40年代这个滥发纸币断送江山的事迹。这是一两代华人的货币学启蒙,更深的理论或许难懂,但说起无节制印钞,人们会下意识地想到大难临头。然而,这世界变得快,颠覆性的创新是主旋律,过去黑白分明的好事和坏事,都一一进入灰色地带,分不清是坏是好。
现在,时髦理论大行其道,各国都在寻找痛苦最少的财政方案。紧随世界潮流的国人或许会问:政府难道没有其他方案,可让民众少添一点苦痛吗?
作者是《思想中国》统筹总编辑
在中国,当地学界认为量化宽松是一条不归路,因为它既有通膨风险,又是“劫贫济富”:偏低利率刺激市场,让富人资产猛涨,而老百姓只能看着微薄的银行储蓄一再贬值。
考夫曼镜头下的印钞工人正日夜开工,以支援国民政府巨额军费。这一狂举终究挽回不了局势,它引发的物价飞涨和币值崩溃,反而加速大陆政权易主。当时媒体报道,1948年清明节时,人们上坟都不烧冥币,改烧千元面额的真钞。因为一张千元钞票买不到一张冥钱纸,烧真钞更合算!
幸或不幸,我们仍不见狼来。通货膨胀只是若隐若现。对此,美联储并非全无顾虑。它已经表示有意缩减购债规模,只是担心利率上升带来腥风血雨。
美国《LIFE》杂志摄影记者马克·考夫曼,1947年在上海拍了一组珍贵的照片,显示的是国民政府当时赶印钞票的惊人情景。这组照片近年在网上流传,让人们回顾一个关键的历史事迹。
政府不任意动用储备,不任意举债,更无意靠印钞过日,但在天平的另一端,社会支出越来越大,贫富差距也急待缩减。收支如何平衡,是很考功夫的事,可用的招式对策不多,都离不开一个税字。政府刚说消费税势在必行,而财富税的征收也似乎不远了。
对负债有理的时兴理论,各地华人好话不多。台湾《自由时报》一篇文章说,40年代中国大陆通货膨胀波及台湾,旧台币顿成废纸,许多台湾人至今记忆犹新,对一些国家此时“疯狂印钞”深有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