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中华的视角里,努山达拉在地理上即“南洋”,在地缘思想上则可被类比为马来世界的“中原”,是深入基因的重要文化概念。当时还是柔佛州务大臣的慕尤丁曾将新行政中心依斯干达布蒂里,命名为“努沙再也”(Nusajaya);在新加坡的马来传统文化馆里,则将努山达拉作为对儿童述说马来群岛历史的地域背景。

(作者是《联合早报》高级多媒体编辑)

北上吉隆坡访友,顺道参观马来西亚国家画廊。这座几度易名的美术馆,在疫情期间闭馆整修了两年,去年6月再度开放。首展以“NUSA”(源自古爪哇语,意即“岛屿”)为主题,逾450件展品里,不仅有英国殖民地官员瑞天咸(Frank Swettenham)百年前描绘马来半岛住民的素描,连新加坡前辈画家钟泗宾和张荔英的作品都入列,予人一种压箱宝倾囊而出的感觉。这个长达三年的展览,与其说如策展论述所言,“要追溯构成东南亚社会和文化结构的本质”,不如说是试图借“NUSA”这概念,来统摄马国种族多元而文化庞杂的社会面貌。

语言具有具体赋形的功能,命名则能使一个抽象的概念化为真实,并进一步宣示对该物的主权。一个新首都的命名,对内既如佐科所言关乎身份认同,对外则是一场文化政治。在体量上,印尼绝对是东南亚的龙头国家。这个位于婆罗洲东侧的新首都,在地理位置上又恰恰居于整个马来群岛的正中央。有趣的是,努山达拉虽在印尼等同印尼群岛,但在马来世界中又泛指范围更广大的马来群岛,是数世纪以来的文化与贸易辐辏。佐科在逾80个候选名称中选用此名,很难不让人解读为意在宣示涵盖整片海洋东南亚的“正统”。

“Nusa”加上“antara”(意即“之间”),就成了意指“群岛”的“Nusantara”(努山达拉)。此词汇可追溯至700年前,最知名的纪录当属史诗《爪哇史颂》。相传印尼古国满者伯夷宰相加查·玛达(Gajah Mada)曾发誓,若无法征服整个努山达拉,将一生不食有任何含香料的食物。所言的努山达拉,涵盖今日印度尼西亚、新马、汶莱、菲南以及东帝汶。

营建新都毕竟不是易事,但有太多迫在眉睫的理由,催促着当家人不能再拖延执行这项印尼版“千年大计”——交通拥堵、污染、陆沉、洪涝,雅加达这个千万人口大城,已无法再负荷多一丝压力。迁都虽出于现实考量,但佐科在2019年印尼国庆前夕的国会演说里却又强调:“这座首都不仅是国家形象,也代表国家的身份认同,以及国家的进步,代表经济正义和公平,也代表一个前进的印尼。”在前些日子访新时他特别指出,无论谁当家,都会“集中精力把这个伟大的国家变成亚洲的强国、大国”。

换个角度,这又可以是另一种强调主体性和多样性的路线。谁又能断言在未来,印尼不会将南中国海“正名”为“努山达拉海”?这看似天方夜谭,但这片海域早已分别被菲律宾和越南称为“西菲律宾海”和“东海”——在充斥着地缘政治的今日,眼前的努山达拉终究以何为界,无需等另一位加查·玛达戒香料打天下,谁都能料想到这边界只会不断地变化再变化。

努山达拉之所以在近期走入大众视线,是因为印尼迁都。印尼总统佐科近来频繁出访,为这个规划中的新首都招商引资,成了他明年卸任前的首要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