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和亲以色列舆论把以巴冲突以及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对以色列的普遍敌意,也宣传为这种国际反犹主义传统的一部分,特别是强调穆斯林兄弟会与纳粹德国的关系,大有历史修正主义的成分。催生现代以色列和长年以阿冲突的犹太复国运动,其实原先与伊斯兰世界并无关系,而是西方基督教社会千余年来根深蒂固的反犹主义,最终导致纳粹德国对犹太人的种族灭绝,使得以色列复国成为西方义不容辞的“白人的负担”。

一个关键原因,是欧美传媒纷纷报道,哈马斯组织10月初的突袭得手,使得以色列朝野感受到1973年赎罪日战争以来最严重的心理震荡和“生存威胁”,甚至引起对纳粹政权“种族灭绝”的回忆。军事冲突以来,不仅第三世界舆情纷纷同情巴勒斯坦弱势一方,就是欧美社会内部,也出现反犹主义回潮现象,加剧了以色列朝野犹太民族遭受全球大多数族群歧视仇恨的历史受害者心态。

然而从现实角度,百年前“白人的负担”代表的经济和军力优势,依然没有改变,尤其是相对于阿拉伯和穆斯林世界。我有伊朗友人不无讽刺地对比伊朗政权及其黎巴嫩真主党盟友,前者会毫不犹豫地卷入叙利亚的血腥教派内战,却在当前的加沙战争中,除了外交高调,基本上作壁上观。这是因为德黑兰清楚认识到,自己在军事和经济实力上绝不是白人世界的对手。

巴勒斯坦在英国殖民“托管”之前属于奥斯曼帝国,就彰显了这一“白人的负担”。因为在欧洲各国不断歧视迫害犹太人的数百年中,奥斯曼帝国却是犹太人的“乐土”,尤其是逃避欧洲宗教法庭的迫害。例如一名叫撒母耳·乌斯克(Samuel Usque)的犹太人如此召唤欧洲犹太同胞:这个国家(奥斯曼土耳其)就像一片广阔的大海,我们的主用慈悲之杖打开了它,就像摩西在出埃及时所为……这里自由之门永远为你们敞开,可以全力信奉犹太教……

1898年,美国在与西班牙的战争中获胜,兼并多处原西班牙殖民地,引起菲律宾人反抗而爆发了次年的美菲战争。英国诗人吉卜林(Rudyard Kipling)因此发表诗篇《白人的负担》(The White Man’s Burden),支持美国殖民统治菲律宾,因为传播“先进文明”和启迪开化“野蛮民族”,是白种人义不容辞的“负担”。这一“白人的负担”因此成为上一世纪西方中心主义、种族主义和帝国主义的象征,也代表了欧美白人在经济发展和军事实力上的世界主导地位。

“白人的负担”代表的优势没改变

如《纽约时报》专栏作者弗里德曼在战事初起时评论,以色列多年来在中东各次冲突中,决不遵照犹太旧约《圣经·出埃及记》“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教导,而是每次都要胆敢招惹自己的敌手,遭受远远超过以方的人命伤亡和财产损失,以儆效尤。即便按照这一大规模报复惯例,至今巴勒斯坦阿拉伯人高于以色列犹太人数十倍的死亡数字,也实在是超常比例。英法德诸国官方乃至教宗方济各都看不下去,呼吁以方不为已甚,为何以色列还不肯住手?

百多年后,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哈马斯组织在加沙地区持续近三个月的血腥冲突,令人看到这一“白人的负担”仍然没有过时。

作者在北美从事科研工作

论客们公认,继波斯湾等阿拉伯小国之后,沙特阿拉伯正在紧锣密鼓准备先与华盛顿签订安全条约,再与以色列正式建交,是刺激哈马斯突袭以色列的重要因素。这一现实显示:拥有巨量石油资源和收入、伊斯兰最重要圣地的主人、近年来取代埃及成为阿拉伯世界领袖的沙特王室,还是不得不把自身安全和未来,继续寄托为“白人的负担”。

奥斯曼帝国欢迎犹太人,其实部分也是出于基督教世界的反犹主义。因为在占领中东和北非之前,奥斯曼帝国统治的人口过半是基督徒,犹太人成为奥斯曼苏丹统治管理这些基督教人口的有用工具,就像元蒙帝国从中亚招徕大批“色目”人帮助统治汉族一样,也类似英国殖民当局在上海租界和香港引进的印度巡捕。直到今天,还有传言说,土耳其上层精英中,有不少假装皈依伊斯兰的犹太人,土耳其语称为Donme(音“多姆”)。这些历史说明,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今天的反犹主义,实在是对西方“白人”世界反犹主义催生的犹太复国主义的后起反应。

催生现代以色列和长年以阿冲突的犹太复国运动,其实原先与伊斯兰世界并无关系,而是西方基督教社会千余年来根深蒂固的反犹主义,最终导致纳粹德国对犹太人的种族灭绝,使得以色列复国成为西方义不容辞的“白人的负担”。

这次冲突,由哈马斯武装分子对以色列边境城镇的突袭触发,以色列随即对加沙地区发起全面军事报复。据加沙卫生部称,以色列的回应至今已造成约两万名巴勒斯坦人死亡,其中大部分是平民。以色列最初的人命损失已经得到几十倍巴勒斯坦死者的“偿还”,缺乏水电、食物、医药及其他基本生活资源的数百万加沙民众,陷入人道灾难深渊。国际上要求加沙停火的呼声越来越高,以色列政府仍然毫无歇手的意向。

最后,回到特朗普抱怨白人血液遭“毒化”的题目,来自第三世界大量合法和非法移民“用脚投票”的选择,已经成为最新的“白人的负担”,说明“东升西降”,实在是为时过早的宣传。

今天以色列继续生存仍然是“白人的负担”,最好例证莫过于10月初哈马斯武装突袭后,欧美各国对以色列军事报复的支持。如美国前总统特朗普近日抱怨,欧美白人的血液遭到非白人移民“毒化”,加上白人原有的反犹主义传统,两个多月下来,这种支持开始软化,尤其是在欧洲,剩下白人世界的老大山姆大叔在联合国安理会独力支撑。